正是吴新海。
平安夜分尸案再一次有了定论，吴新海毫无疑问是要判死刑的。但不管案情如何逻辑缜密，证据如何不可辩驳，程序还是不可或缺。况且又是极刑，法院审理起来自然更加慎重，是需要花一点时间的。
这些日子，吴新海便被关押在看守所里。要见一面无疑相当困难，这个时候也只有高建林的面子能起一点作用。
也不知高建林用了什么手段，会面的地点居然超过谭西晨的预期，不能出看守所范围，这是大前提，但竟然还给他们弄了一间单独的屋子。
至于嵌了一堵墙的玻璃，谭西晨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也毫无办法。今天的谈话，必定会被全程监控，甚至还会录像。但谁也拒绝不了，别说高建林只是市局局长，就算他是部里的领导，也只能照章办事。
吴新海坐的椅子是特制的，在扶手之间还加了一根铁栅，将他四四方方的困在里面，明晃晃的手铐就固定在上头。
他仿佛不以为意，或者说，死到临头也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了。冲着谭西晨挑起嘴角笑了一下，“我昨天还在想，谭队长若是再不来，怕是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一听这话，谭西晨心里一紧，“你一直有事瞒着我。”
这般开门见山，是要担风险的，问的太过直接，会给人一种心里没底的印象。事实上，谭西晨也确实心里没底，他只是隐约觉得吴新海的身上定然有什么遗漏的线索，但具体是什么则无从推断。
连他自己都没有底线，很容易被糊弄，毕竟他也听不出真假。
所以差不多就是一场赌博，赌的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至少从吴新海的立场上，他或许也不甘心将秘密带进坟墓里。
吴新海笑了笑，大概是觉得硬邦邦的椅子坐的很不舒服，还朝一边稍微侧了侧，摆出了个很别扭的二郎腿。“我可没有故意隐瞒，只是你从来没有问。”
一堵玻璃之隔，一名负责监控的法警听了这话，脑子里都是浆糊，他是没有太多审问的经验，可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审问犯人是如此麻烦的一件事，不问就不说？那岂不是要错过很多关键信息。
站在一旁的高建林倒像是有所领悟，透过单向玻璃，可以肆无忌惮的打量吴新海——他嘴角是笑着的，但眼里却是混沌一片。
没错，就是混沌。仿佛是一下子塞进了太多东西，以至于都混成了一团。
虽然视线穿不透，但被人盯的太久，吴新海还是感觉到了，转头往这边看过来，笑意更浓，眼神更深，几乎像是在脸颊上凿出了两个噬人的漩涡。
高建林万分不舒服。
然后吴新海又把脸转回去，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正主儿谭西晨的身上，等着他来问。
连外间的高建林都想到了什么，与之面对面的谭西晨更加了解对方眼神的含义——吴新海不是不愿说，而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或者，他担心即使自己说了，别人也不见得会相信。
思忖片刻，谭西晨从口袋里摸出一件东西，给对方亮了亮。
“什么东西？”外面的法警反而比里面的人更加紧张，伸长脖子，恨不得穿墙而过能将谭西晨手里的东西看的一清二楚。
“别紧张。”高建林与他所处的角度略有不同，正好看见了，“只是一张名片而已。”
“名片？”法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吴新海盯着那小小的一片纸，神色几变。勉强挤出一句，“我让你好好保管这东西，你倒真是听话。”
谭西晨没管对方态度是何等无理，反而坦诚，“上一次在局里，我刻意误导了你，这张名片并非是从你弟弟家找到的，而是来自于冰山科技，某一次我去调查，顺手拿回一张。”
当时为了从吴新海的嘴里套取一些信息，谭西晨刻意模糊了名片的来历。
吴新海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只说，“来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东西本身。”
这话是什么意思？
谭西晨正要反问——小小的纸片有什么好重要的。忽然想起一件事，自顾自的沉默了。
因为吴新海曾经告诫他要收好这东西，他便将名片夹在了田云杰留下的笔记本中，想着都是紧要东西，放在一块儿也容易保管。
可是爆炸之后——燕翔饭店的爆炸，白艺将笔记本送回他手中，别的问题都没有，唯独少了名片。
再一次失而复得，则是斯蒂文突如其来的夜访。
一张名片的消失与出现，居然隔开了两场爆炸。恐不恐怖的，姑且不论，光是逻辑层面，就怎么也说不通。
吴新海坐在对面面，歪着个脑袋打量着谭西晨不断变化的脸色，对方应该是将他视作死人，所以也没有怎么费劲掩饰自己的情绪，统统都显示在脸上。吴新海也不生气，他快死了，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不过在死之前还能欣赏这样一出变脸的戏码，也当真有趣极了。
“对了，你仔细看过名片上的图案吗？”吴新海忽然又问。
没想到对方神神秘秘了半天，结果就问出这么一个没价值的问题，就算以往没有仔细看过，可东西就在眼前，大不了现在多看几眼。
吴新海忽然也意识到自己措辞有歧义，于是换了个角度，“或许我该问，你对比过上面的图案吗？和曾经的有什么区别？”
这问题，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可一时间，谭西晨又想不出究竟古怪在哪里。
但他已经下意识的去看名片——纯黑的底，银边勾勒出的冰山剪影以及波纹。
大体上来看，与印象中并无区别。
不过谭西晨也不认为对方没话找话，如果当真有区别，难道是纹理不同？
这下可麻烦了，他不曾拿到吴新江家里藏着的名片，又没有原先的样本，要如何进行对比？
不，还有一个地方或许还留有可以对比的图样……
只是谭西晨没有明说，反问道，“倘若图案前后不一致，说明了什么？”
“不一样本身，就是问题所在。”吴新海直勾勾的盯着对方看，“是不是依然听不懂？那我也没办法了，因为我已经没有时间等你去洞穿世界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