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咖啡厅里的几位只是预感到了绝望,那么身在“服装店”的两位,则是实实在在的经历着绝望。
正常世界中绝对不可能出现类似的场景。
只见墙壁和地板突然分裂成块,每一块都是大小相等的矩形,比人更高一些。块与块之间突现裂缝,不知缝隙的底部通向何处,只觉深不见底。
谭西晨和苏可蓝的反应都很快,首先避开了裂缝,其次也没有选择那些诡异的菱形方格,他们双双跃上了一个玻璃展示柜,将之当成了临时的落脚点。
很多服装店都有类似的展柜陈设,卖衣服之余,还搭售点配饰之类。
所以可以想象,柜面并不宽敞,薄薄的一层玻璃也十分脆弱,两个人才刚站上来,玻璃已经绽开细碎的冰裂纹。
所以,不管接下来看到什么,他们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轻举妄动不得。
分割成的矩形块开始翻转,速度不快不慢,显露着机械运转的稳定……
当它们翻转到三分之一的时候,谭西晨二人恍然大悟,终于想起这种红白相间的菱形格纹像什么了。
任何人都见过的东西,扑克牌的背面花纹。
然而,当扑克牌扩展到比真人还要大的程度,似乎就不那么普通了。
随着四面八方的巨型扑克牌又翻转了些许角度,苏可蓝心里开始发苦,她大概知道了牌的正面会是些什么鬼东西——追根溯源,那些甚至可以说是她的造物。
谭西晨还凑热闹似的用手肘碰了碰她,顺便递过来一道询问的眼神——我们不至于那么倒霉吧?
苏可蓝对于此人当真是无话可说,他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此刻再抱怨,不嫌太晚了吗?
暴风雨前的平静只维持了极端的时间,勉强够谭西晨和苏可蓝完成了一轮眼神交流,而且还是没什么实际价值的交流,双方表达了抱怨,却忘了商量该如何应对当下的局面。
“扑克牌”翻转的速度还维持着机械化的稳定,速度不增不减,可是正面的那些鬼玩意儿似乎不打算按部就班,当翻转到45度的时候,它们似乎再也没耐心等待下去,开始往外“挤”……没错,就是挤,换成有血有肉有骨头的活人,肯定没法把自己挤成这幅尊容。
是否恐怖,苏可蓝已经无所谓了,但是看到那些扭曲变形的人体,她觉得无比恶心。
恶心的人体还在膨胀,就像是一锅浓稠的肉汤,不断的鼓起大泡,越来越多,慢慢分成一堆一堆的。
苏可蓝一方面庆幸很久没吃东西,在这个特殊的空间里,肠胃反应似乎也迟钝的多。而另一方面则庆幸眼前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太久。
那些鬼东西终于全部挤了出来,落地站成两排,摆脱了乱七八糟的形态,站的条杆笔直,居然显露出几分整肃的意味。
这下子皱眉的人换成了谭西晨,对面的士兵穿的怎么花里胡哨他倒无所谓,但他们手中的武器却让他感受到了威胁。而且这群扑克牌士兵的目标也非常明确,转眼功夫已经将他们包围在中间,这就让人没法等闲视之了。
包围圈彻底形成的一刻,有人闪亮登场。
字面意义上的闪亮,尽管这个空间的光线并不算太暗,但这位出现的地方明显要比别处亮一些,仿佛有一束追光灯笼罩在他的头顶。
安东站在光柱的正中,抬头冲着谭西晨微笑示意。
谭西晨没笑,嘴角绷成直线,心里却在腹诽——这位安先生大概是当了大半辈子的幕后黑手,实在是被憋的够呛,但凡有一点机会就忍不住要光芒璀璨一把。
看不惯对方的做派只是一个方面,但谭西晨不说话还有更加重要的原因,从身份上来说他只是一个外人,潜入别人的地盘不算,还偷偷摸摸的动手脚,正好被抓个现行,他再长十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说话,主人却不干了,“谭警官,你这样做客,实在让我很为难。”
谭西晨从柜台上跳了下来,但他却将手背在身后,悄无声息的冲苏可蓝摆了摆,示意后者稍安勿动,观察一下情况再说。
落地站定之后,谭西晨满是无所谓的问,“那安先生是准备驱逐我吗?”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安东再蠢,也不会做出放虎归山的傻事。
于是谭西晨又添上一句,“或者干脆杀了我,一了百了?”
一听这话,苏可蓝率先急了,她忘了自己站在什么地方,下意识的往前倾了半步,柜台上早已龟裂的玻璃哪里承受的住突然增加的压强,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大片。
幸好谭西晨反应够快,听见不对,连忙出手,将她半拖半抱了下来,好歹没有划伤。
但谭西晨依然不放心,一点也不管周遭环境,蹲下身去捡那些沾在她腿上的玻璃渣,态度堪称旁若无人。
苏可蓝低头,也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除了无语还是只有无语。不管是说的话,还是做的事,他都是在挑衅吧,是不折不扣的挑衅吧?生怕安东不把他碎尸万段吗?苏可蓝实在理解不了他此番操作的真意,但不管怎么说眼下都与他站在同一阵营,总不能拆己方的台。
安东冷眼旁观,看着看着,他就笑了,那是一种志得意满的笑容。
“杀了,也不是不可以……”安东慢悠悠的吐出一句。
谭西晨充耳不闻,手上的动作也不停,挑拣的动作又细致又温柔,连裤脚部分的褶皱都没有放过,从里面取出碎钻似的一小块——真不知他是怎么看见的。
苏可蓝忍无可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把手搭在他的肩头,下意识的攥紧,近期没顾上修剪的指甲虽然不至于刺破衣料,但是让谭西晨吃了一痛。
谭西晨终于知道给出反应了,不过苏可蓝没太看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
他幅度极小的抬起一点头,细碎的额发散在额头上,他就透过发丝间的空隙递给她一道安抚的眼神。
苏可蓝不仅没有被安抚,反而更加焦躁。如果她眼睛还没瞎,想必不会看错,他是在暗示她不要惊慌。死到临头了还不能慌吗?难道要心平气和的迎接死亡?
两人单靠眼神交流,信息量毕竟有限,安东却仿佛忽然变得好心起来,话锋一转,给了一线生机,“但谁叫我惜才呢,还真舍不得杀你。”
谭西晨“呵”一声,随即站起并转身,再给安东加送一抹嘲笑。
安东照单全收,毫无负担。从开始冰山计划开始,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无需再去费心改变世界,他本人代表的就是世界。
站在这个节点,安东忍不住稍稍回忆了一番。
一开始他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研究院,是如何艰难的在实验室里经营他的野心,更多的细节他已经记不清了,但那种处处谨慎的心情,如今回想起来还是记忆犹新。
而这样的谨慎,竟然持续了大半生。
安东知道,只要是对他稍有了解的人,肯定都瞧不起他如此作风,都认为他不过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可那又怎么样?若不是处处谨慎,他也不会有今天。
就在数小时之前,谭西晨还给他挖了一个坑呢。这位警官也真是相当豁得出去,上演了一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幸好他有防范,总觉得谭西晨这样的人不该轻易服软,就像一头猛兽示弱,恰恰是他要发动进攻的前奏。
谭西晨一定想不通吧,他都已经把戏演到这个程度了,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居然还会功亏一篑。他当然没想到,从他出现在冰山核心的那一刻,安东已是高度警惕,即使将他软禁在先前那个圆形空间之内,也没有间断对他的监视。
安东当然可以轻易的把不速之客弄死,他的地盘他做主,陪着演了一场戏,不过是想看看谭西晨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谭西晨利用的那些筹码,对安东而言都是隐患,当然是早早清除干净为妙。
结果当然是最好的,将计就计,未来再也没有什么能威胁安东,威胁冰山。
所以,不管谭西晨表现出那些装模作样的小动作,还是冷嘲热讽的表现,都不是不能理解,谁让他是黔驴技穷的失败者呢。
安东认为自己还可以再大度一点,哪怕对方再出言不逊一点,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大度的安东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采取激烈的行动,起码那些扑克牌士兵都只是握着武器围在周边,并未将手中的利器捅在谭西晨二人的身上。
安东继续和颜悦色的道,“无需太紧张,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只不过你似乎不相信,那我就再重复一遍,谭西晨,你真的很珍贵,是独一无二的爱丽丝。”
落到这步田地,谭西晨再不甘愿也只能接受了这牙疼的称谓,“那你准备怎么对付我这个爱……”呸,接受归接受,到底还是没法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口。谭西晨索性破罐子破摔,“你准备怎么对付我?”
安东轻轻一笑,应该是品尝到了愉悦,笑的很开心——如今的他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开心了,“谈不上对付,只是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谭西晨木着脸,不管对方用怎样的表情说出这话,措辞字里行间的意思都像是——送他去死。
安东上前半步,似乎是为了给后面的话做出注解,他拍了拍旁边那位红桃9士兵的肩膀,“爱丽丝当然是属于地下世界的。”
果然还是去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