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竿修竹,一扇圆窗。想来庭院的主人以前也是很喜欢山水的,自圆窗望去,修竹三更雨,残花一日秋。
可惜,小南住进来,这里便只剩下永远不知时节的枯黄竹节。
风留金好吃不好景,眼中除了些许憾意并无其他。待到小南更衣见客,他的眼神便收回来了。与往常不同,小南今天一套轻紫深衣,显得端庄大方许多。
“师妹,师兄今日找你,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师兄请讲。”
“掌门派你去即默镇公干,我也听说了。师妹当初将一贯宗内门高手的灵匣送回,所以即默镇的守卫不会查你。师兄想,你就以爱玩的名义时常出没。”
“然后呢?”
“然后帮师兄把这些东西带进去。”
风胖子打开漆木箱,分隔中竟是各种灵符兵器。小南取出一把奇形怪状的丑陋匕首,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这把匕首么?灵石与天降陨铁打造而成,刀脊有一根红线,传说极为不祥,故名荧惑。”风胖子解释道。
冼余一时起了好奇之心,只见匕首丝毫没有美感可言,除了刀尖还有点形状,无论是刀刃还是刀脊都是歪歪扭扭,勉强有匕首的样子。再看刀身,那些神兵利器莫不是寒光照人,这把匕首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刀身有如山间顽石,凹凸不平,纹理纷乱。这甚至不像一把匕首,而是一块未经打磨的天然尖石。
如果铸剑师再把它做大一点,那足可以造出一把超级废柴,因为夸张的剑身会占据大部分重量,让刀剑重心远离剑柄,活像一把石斧。这样就能让持剑者一击之后无法收招,变成对方的活靶子。
小南摇头道:“师兄,我希望你不是要我卖这些东西。”
风胖子暗暗叹了一声,笑道:“其实……不是。你只需要把东西交给一个人就行了。”
冼余打了个哈欠,面露鄙夷之色:“什么不是,分明就是!这么丑的匕首,除了小南这样的美人,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卖出去。”
小南点头答应,却将匕首随手丢回去。
“交给谁啊?”
风胖子神秘的说:“你只需要六月初九去一个叫大通赌坊的地方,在牌九房天牌雅间会有人同你接头。”
“那人叫什么?长什么样?”
风胖子看了一眼狗子,四只眼睛透出一股无奈。若非形势所迫,小南确实不是好的人选。
“师妹,长什么样你不用操心,叫什么更不能问。他进了门就会问你,要不要推牌九,你就回答只会下围棋。他就会说,围棋太慢要下重注。你就问他赌多大的?他就会问你九钱二分银子一把行不行?你就说,银子没有,拿东西当要不要。”
嗯……然后就光明正大的把东西拿出来。既然是赌注,小南又是修仙之人,随身带些没人要的匕首之类,不算什么大事。就算被抓住了也没关系,两人之前根本没见过,在赌场赌点东西,不算犯事吧?
接着两人就可以摆上围棋,然后把东西交给人家。完美!
“师兄,我能不能带着狗狗去?”
风胖子看了狗子一眼,咧嘴道:“行……”
冼余没有表示,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不行……”
发绿的眼睛盯得风胖子心里发毛,终于脱出一句:“你说呢?”
冼余这才趴下脑袋,算你小子机灵。
“那我就带去了。”小南一派天真,笑颜如花。
三日后,月黑风高。
狭窄街巷边缘,荒草连墙。一道黑影倏然掠起,抚草而过。他以木棍在地上敲击三下,少时,地破土翻,香风扑来。来者一身白绡,不是九尾是谁。
“拜见当家的!”式微星辰下,身蓝短竭,灰黑头巾,一双鹰目精芒毕露。
黑影正是那日城门被擒,险些丧命的黑面郎。此事隐秘,风胖子也不敢动用太玄门的弟子,冼余正好让他当车夫,方便夹带灵石。
“东西带了吗?”
九尾狐拍干浮土,白绡衫裙不遮肌肤光洁如玉,头戴星月,不染凡尘。黑面郎不知这是土系功法的缘故,心中霎时惊疑,等反应过来已是数息,忙将货物呈上,掩饰尴尬。
“一共六十四颗灵石。”黑面郎从腰间取出包袱,“姑娘的箱子还有很多空间,下次可以带个几百颗。”
九尾点头张望,看四下无人,这才拖着黑面郎走到街上:“收货人现在何处?”
“回当家的,胡先生就在大通赌坊。”
九尾怪道:“怎么那么喜欢在赌坊交易?”
“当家的有所不知,赌坊人多声乱,鱼龙混杂,光线昏暗,便于隐藏。同时赌坊也有雅间,十分隐秘,这样一来交易也更容易了。”
“原来如此。有人同你联络了吗?”
“有!进城后不知何时我腰间多了一封信,还有一袋灵石。”黑面郎取出一张纸,“就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九尾狐立即明白,这袋灵石就是冼余趁着赶车的机会直接挂在黑面郎身上的。看来这条狗近日功法有进,悄无声息的就把东西挂在别人身上了。而这张纸上……
一个箭号对准女人,显然是要黑面郎把信给九尾狐。画上有个男人,递给另一个人钱,而他左手那的东西是?
“他……要去买灵石?”
黑面郎怪道:“当家的所说,可是那位哈哈兄弟?”
“正是。”
“怪了,我们就是卖灵石的,他去买灵石做什么?再说要去跟谁买?”
九尾狐摇摇头,她跟不上冼余的脑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们先去大通赌坊,见见那位胡三。”
黑面郎引路,九尾狐一路兜风而去。不到百步,朦胧夜色中半条大街灯火通明,那红灯笼上分明就是四个大字“大通赌坊”。
二人摸出些银子,大步流星而去。这一步走出去,却有一人扑将上来,将九尾狐拦在路中。
“你!”九尾大惊,来人眉眼清亮,鼻窄且挺犹如刀削,好一张深邃英俊的脸。
“嘘!”冼余今日化作人形,将九尾狐愣是吓了一跳。“霜银舞者在里面!”
“什么?!”九尾大惊失色。
“嘘!”冼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们认得你,再说你这一身白绡也太显眼了。不如就在外面等着。”
转身看向黑面郎,攥住手臂,仿佛极为熟络:“黑子我们去找胡先生。”
黑面郎沉默不语,只是低着头。这大通赌坊甚是宽广,二楼还有雅阁,阴暗的旮旯不少,若不是有特殊的联系方式,要找到一个人还是非常难的。
“你知道他在哪吗?”冼余问道。
“胡先生总在牌九摊上,等见到他我会过去打招呼的。”
冼余答应着,四下张望,只见各色短衣长袍人等之中,有人一身银袍直裰,银甲遮面。这便是霜银舞者,虽然此刻的银袍与林中征战的那身略有区别,但眼神是无法掩盖的。奇怪的是,只见银袍却不见玄袍,难倒是银袍心情苦闷跑来赌牌九?
又看二楼,却见银袍打牌的位置正好位于二楼天牌雅阁正下。这是巧合吗?
不对!他们两人是杀手,有杀手的地方一定会有血腥。
“哈哈哥,胡先生在那边。”
冼余点头回应,挤开人群向一侧牌桌挪去。三丈外棕黑牌桌前,有一男子光头癞痢,呲牙裂嘴,鹰鼻虎眼,一身粗布短打,满手酒渍污油。只见他捂住额头,一把将天九牌摊在桌上。
听得荷官大唱:“庄家通赔!”
黑面郎看得赌性大起,悄声道:“今天胡先生牌运不好。要不明天再问他吧。”
冼余笑笑:“你怎知他牌运不好?”
“这都通赔了,还好么?”
“寻常老千把把出千,却只能是街头小混混。这位胡三先生这么倒霉,那几个牌客又哪会不加注呢?你看吧。”
话音未落,闲家大喊:“胡老板,看来今天你是要脱光走出去了。来!一百两,我要封顶!”
“我也跟了!五十两!”
“我六十两!”
冼余嘴边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悄声道:“他这把拿的必是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