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意
記得你說過，只有在籃球場上，你才是做回自己。我第一次遇見你，就是在籃球場上。
中四開學第二天，會考的課程緊逼，老師走進課室的第一句話就是“不要浪費時間”。看着他們緊張的樣子，和同學們準備應戰的凝重神態，平日樂觀的我也不禁感染到肅殺的氣氛。
會考是一年多以後的事，大家卻已經憂慮起來了。放學的時候，我像看完一齣節奏緊湊的恐怖片，有點虛脫地和同學步出課室。
經過籃球場時，看見不少人在圍觀，黑漆漆的都是人頭，在好奇心驅使下，我拉着同學要擠進去。她卻說沒有時間，要趕去補習班。我有點沒趣，還在猶豫，同學已先走了，叫我自己去看。
連我這個對籃球一竅不通的女孩子也不禁喝采。你的動作就像哥哥看電視上NBA球賽的職業球員一樣，投籃的時候，雙手可以碰到球框，簡直是把球灌進籃框裏的。
不只是我，身旁的同學也看得目瞪口呆。
籃球隊隊員都上前拍拍你的肩膊，表示鼓勵和讚賞。我這時才察覺你比不少球員都高上一截。
難怪你一跳便可以觸到籃球框了。
你綻開燦爛的笑容，擦擦額上的汗水，又再繼續練習。就在這剎那我被你深深吸引着。
別人聽到，可能會笑我自作多情。但我的確有種驚異的感覺，球場上的你，有着懾人的特質，令我從第一眼開始，便有着那彷彿尋覓已久的感覺。
“5號球衣的哪個是誰？真帥。”旁邊的女同學驚歎。
“是學校新來的籃球隊外援，聽說是中五重讀生。”
“難怪我沒見過他——”
我這時才察覺到你的臉孔很陌生。籃球隊在學校一向出盡鋒頭，隊員的容貌我多少也約略認得，而記憶中卻從沒有碰上過你。
原來你是這學年才進這學校重讀的。
你一定也知道所有人都在欣賞你，卻仍能若無其事，投入地打球。我想，你早已習慣了別人的注視目光。
渾忘了時間，我一直呆站着看你練球。
籃球隊正在作模擬比賽，另一方的球員傳球，你看準時機，趁球在半空的時候，迅速衝前搶截。
籃球被你在半途一拍，立時改變了方向，飛出場外，直滾到我面前，你的目光隨着籃球，也投射到我的臉上……
* * *
卓志遠
那天是籃球隊開學後第一次練習。
換了球衣，站在籃球場內，看着迎面而來的隊員，沒有一個認識，孤軍作戰的感覺油然而生。
是的，是孤軍作戰，沒有誇大其詞。今次的練習，是一場戰事。我贏出，便奠定我在籃球隊以至在學校的地位。如果輸了……
——也根本不可以有“如果輸了”這回事！
這間學校，就是為了我打籃球出色才取錄我重讀中五的。很現實地說，他們並不是在收取學生，而是在聘請籃球隊隊員，為校爭光。如果我首次表現便不理想，學校會懷疑我的存在價值，隊友也不會信服於我，校方找些藉口逼使我自動退學，也不是件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
回心一想，上年就是過分專注籃球而會考成績不理想，今年卻因籃球而得到重讀的機會，想起來也真可笑。
當然，我早準備會聽到閒言閒語，說我沒有實力重讀中五，或說我靠人事關係。但連自己都說得出來了，又怎怕相同的話從別人口中溜出來呢？為了生存，大家也不過在各出奇謀了吧。
重讀，絕非一件風光的事情，我有這個機會，是因為我幸運地有籃球作為籌碼，但這籌碼可以把握多久，我自然心裏有數。我很明白，讀多點書，有更高的學歷，到時籃球便可以不再是我的武器，而成為我的興趣了。
可是，這個包袱我還要背多久呢？
我不知道。
教練替我逐一介紹籃球隊的每位隊員，幸好他們都十分友善，還約好我練完球後一起去排球部看女孩子呢！
似乎沒有排斥。起碼暫時未感受到那種又冷又酸的目光。我的心稍稍安定下來。
放學後，第一次練習正式開始。
我把全副精神放在球上，努力表現出自己的實力。
這支學校的籃球隊在香港算是享負盛名，對球員的要求十分嚴格，所以水準極高，一下場，欠實力的便立即被比下去，只有是最好的，才可以在這支最好的球隊裏生存。
而我可以自負地說，我正屬於最好的一類。甚至，是最好的一個。
練習開始後，球場四周愈來愈多人聚集，竊竊私語的指點起來。我知道，他們正在談論着身為新丁的我。
但我全不介意。在籃球場內，我的眼中，只有籃球。
模擬練習中，我使出渾身解數，緊守我方後防。
看準對方球員一次傳球的機會，我躍起一截，球便給拍得改變了方向，飛出場外。
球慢慢滾到一個女生腳旁。
我正想請女生把球拋回，但一抬起頭，見到那女生的臉，我第一時間把要說的話吞回肚子裏。
那個女生，就是妳。
妳知道嗎？這樣看着妳，就算彼此維持着一段不短的距離，我竟然也感到一陣窒息。
時間彷彿靜止了。
這種世界停頓的感覺，可不可以叫做……一見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