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通道里,黑衣人穿行在星罗棋布的通道里,当来到一个分路口时,他看也不看的就抬脚踏进了一条通道,就像是这里的常客,走在这让人眼花缭乱的通道里毫不含糊。
不知穿过了第几条通道,前面的空间就开始宽阔起来了,再走几步就来到了一扇大门前。黑衣人上前敲了敲门,瞬息后就有几个侍从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里面是一间宽阔堂皇的大厅,可以容纳下上百个人。
他前脚刚进门,就有一道低沉得如同砂纸磨砺的声音从大厅内响起。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外面情况如何了?”
声音是从大厅尽头的首座上响起的,那里坐了一个同样是一身黑衣的男子,他就这样端坐在位子上,一张硬朗的脸上眉如刀削——是一张中原人与外族混血的脸,耳根下一道细细的伤痕从脖子一直延伸进衣衫里给他增加了几分的凶恶,手里捏着一颗黑棋,支着额头正看着桌子上的布的棋盘。
若是当年的景平皇帝还在位,当看到这张脸时就会有多么的惊讶!可是时过境迁,现在除了一些皇族的老一辈人还能认得之外,这张脸几乎都被埋没在了历史的黑灰里。
景平八年时——也就是将近四十多年前,大楚前任皇帝老儿景平帝也不知道是野心勃勃还是临时抽风,御驾亲征率十万精兵在一夜间踏平北方羯拓族部落,取其羯拓首领头颅。
那一战里景平帝在一具中原女人的尸体下发现了一个十岁的孩子,那个孩子生着一张羯拓人与中原人两族混血的样貌,因为躲在尸体下被染了一脸的血,加上那孩子面对堆积如山的族人尸体时眼里对景平帝的憎恨,给那孩子凭空的添上了浓重的血气。
当时景平帝也不知道出于良心发现还是悲天悯人,尽把那孩子带在身边教导,希望能通过自己的教导感化这只脱身于羯拓族的后裔,让他成为皇室言听计从里最锋利的刀。可是他还是妄自菲薄过了头,不论他在怎么努力,这头被囚禁在身边的终归是一头狼,灭族之仇不共戴天,岂是皇帝老儿留他一命就可以抵消掉的!?
一次宴会上,这个孩子当着所有皇亲国戚的面直接捅了景平帝一刀,被禁卫军追杀的孩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最后在重重的包围之下尽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自此消失在了江湖上。
景平帝伤好后曾派人四处的搜寻那个孩子的下落,可惜遍寻未果,直到他人老色衰与世长辞也没能找到这个羯拓族的遗孤。
孩子是羯拓首领的儿子,阿党穆是他的羯拓名,‘党穆’在羯拓族里喻意神明眷顾的人,现在他在这中原的名字叫做穆轩。
时间久了也就没有人还记得曾有过羯拓这么一个北方部族,他的名字也就没被皇室宗亲记住了。
黑衣人正是曾和弈北宸有过数面之缘幽君,他把背上的人放在地上,朝首位上的人单膝跪地,道:“回禀主人,去参加英雄大会的大小宗门强烈要求弈北宸交出五册,弈北宸不肯就与其争锋相对,现在江湖上各大宗门元气大伤,冥火宫成为众矢之的。”
穆轩将棋子放在了一个方位上,指了指地上浑身是血的那个人道:“那么你背回来这个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幽君道:“弈北宸险些被余疏行绝命,属下见他还有用处顺手给救了回来。”
穆轩疑惑道:“余疏行?鬼魅绝影?他怎么会在英雄大会上?他不是应该在洞庭查穹峰宗灭门的事情吗?”
随后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也是鬼魅手眼通天,洞庭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好像不足以难住他,正常啊。”
幽君声音无波澜的道:“英雄大会上,冥火宫老宫主曾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蓝玄突然出现在大会上,揭露了弈北宸曾经那些陈年旧事,而那个穹峰宗苟活下来的少堂主也在大会上指认了弈北宸的血洗穹峰宗的真相,期间周离那个女人不知是疯了还是怎么着跑出来承认了这一切,加上弈北宸手段的强横霸道,许多门派本就心生不满,一时间英雄大会的场面失控,彻底沦为战场。”
穆轩落子在棋盘上,啧啧道:“我说呢,原来是落把柄在别人手里了。然后呢?鬼魅去大会上弈北宸那傻狍子没发现?”
幽君道:“鬼魅绝影本人是后来才出来的,弈北宸当时抓了他那个知己月如故当肉盾胁迫鬼魅交出剩余的书册,不过没有成功,中途被北君给打断了。后来就打了起来,鬼魅和弈北宸斗得两败俱伤,我这才趁机把弈北宸救出来。”
穆轩鄙夷的瞅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人,道:“蠢货!”
被人算计了一圈都不知道,居然还妄想抓住鬼魅的把柄,到最后谁被谁抓住把柄了都不知道。
幽君道:“主人,属下有一事不解?”
穆轩道:“说。”
幽君道:“您让弈北宸这让胡乱作为,到最后冥火宫覆灭,这样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弈北宸不是答应过要和我们合作的吗?如今他变成这样能帮到我们什么?”
穆轩道:“谁跟你说跟他合作就一定需要他帮忙?打从我和他开始谈条件那天开始,我就没指望这蠢货会对自己有什么益处,不然他开始大张旗鼓的收集五册为什么我会不吭声让他继续胡作非为?又为什么他和周离灭了穹峰宗后我故意把周离送到鬼魅的面前,原因不是很简单吗?这样与虎谋皮得不到好处,那不如就阴沟里翻船!反正到最后你得不到我看着就挺高兴的。”
有的时候双方合作共赢久了,都会清楚对方的七寸在哪里,都可以准确的相互限制。
不过你发现另一个人脱离掌控时,可以在他反水时先一步阴沟里翻船,这样你就可以全身而退,甚至不会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穆轩指了指地上的弈北宸,似是同情的道:“唉,成王败寇啊,早的时候就提醒过你有的东西拿到手就是祸患,怎么就不听呢?嗯……幽君,把他救醒,虽然他现在声明一败涂地,不过这不妨碍我还可以利用他剩余的价值,毕竟这江湖上想要他命的大人物还有一两个,当鱼饵诱敌上当绰绰有余。”
如今江湖上群情激愤的大小宗门多的是,无一不是对冥火宫恨之入骨,也好在幽君当时顺手捞了一把弈北宸,不然这傻狍子就断魂在余疏行手里了。
让人把浑身血迹的弈北宸抬了下去,穆轩又开始把玩手里的棋子,似乎是又陷入了沉思。
幽君道:“主人,属下还有一事禀告。”
穆轩有些不耐烦的皱眉,压低声音道:“说。”
幽君回忆了那天在冥火宫校场上救弈北宸的场景,疑惑道:“我当时在救弈北宸时和鬼魅对了一招,发现鬼魅内力散乱、气血两虚,按道理说当时鬼魅应该很容易就能躲开我的攻击,可是没有,他被直接打了出去,看样子当时他的身上应该还有除外伤以外的内伤,且内伤发作的不太时候。”
落子的动作蓦的一顿,穆轩轻笑一声,道:“难怪他当时那么急着把弈北宸扳倒,伎俩陷阱一重接一重的往弈北宸身上扣,看来他那是旧疾发作了,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这才心急的杀了弈北宸。”
幽君有些不理解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一时间脑袋转不过弯来,道:“主人知道鬼魅身上有旧疾?”
穆轩没有回答,但是他微扬的嘴角暴露了他对这件事情的了解,而他与余疏行或是临江山庄还真是有些不少的渊源呢。
怎么会不知道,当年他未被临江山庄逐出大门的时候,现任庄主余疏行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呢,要说不知道恐怕除了临江山庄里那群守口如瓶的暗影,没有人会比他很清楚了。
他这一辈里,少有十年是待在北方的羯拓族里,后来羯拓族被景平帝踏平后,他又被囚禁在景平帝身边将近五六年,后来捅了老皇帝一刀子后之所以能全身而退,还要仰仗当时一个在皇城附近执行任务的暗影,把他救回了临江山庄,在山庄里他隐姓埋名又以低等暗影的身份活了将近十年,后来就被逐出了临江山庄的大门,再后来……
再后来什么呢?与一个出身高贵的门派女子相恋,可惜不薄情的傻子只会薄命,奈何这段感情却天公不作美,最后两人阴阳相隔。
最后就是他做了一件触犯临江山庄规矩的事情,被前一任临江庄主顾禀叶以兴风作浪的名头在江湖上抹杀,每次都是躲得跟阴沟里的老鼠没甚两样。
在过十年后,也就是差不多二十年前,五大宗门覆灭,携带五册的宗门后裔流落江湖,不停的被眼红长生不死秘籍的江湖中人追杀,顾禀叶的那位挚友银月就是其中之一。也怪在顾禀叶太过在意这个挚友了,尽为了和他一起护住紫金册单独与一群江湖中人抗衡,到最后反倒是叫他混水摸鱼的在暗处算计了顾禀叶一手,导致那位本该有命回去见挚友的临江仙君最后只能急匆匆的回临江山庄把位子传给自己那个小徒弟,打点完后事就与世长辞了。
他那个小徒弟也是能耐大的很,接受临江山庄不久后就在江湖中有了不少的人脉,且江湖中绝大部分的人都是对其避让三分。
三年前深居简出的鬼魅绝影尽出乎意料的亲自出去查清师父的死因,可惜他也只查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根本就没有逮住穆轩的尾巴。
穆轩嘴角勾起一股邪气凛然的笑,动作散漫的把黑棋子落定在棋盘上,道:“你确实是查出了一点眉头,可惜啊,就凭你那摧枯拉朽摇摇欲坠的身体,恐怕是支撑不了你走到手刃凶手那天。还有小半年的时间,想想你那过不过三十的命也快要到头了,我先预祝你黄泉路上一路走好,下辈子投胎别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你扳倒的不过就是我一手策划的一个傀儡,还省的我动手解决了,你的抓捕游戏结束了,那么我的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