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盛世

殷繁敛下心神,平静地说道:“此人风骨极佳,殿下若是见了,定会欢喜的。”

今年科考不比往年,云胡若是参加,必定能够高中状元,届时……

宁枧岁细品这话,越品越觉着不对味。什么叫定会欢喜?

半晌,她轻笑了一声,撂了手里的朱笔,抬手勾上身旁男子的脖颈,半强迫性的朝自己这边压了压。

殷繁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下,猝不及防被勾了个正着,差点就吻上了女子的面颊。

他不自在地偏头躲开,但又被她扣着下巴转了回来。

“若不是知道你的性子,我还真以为你在这儿一本正经地呷醋呢。上次一个人跑出去,没陪我看灯的账都还没跟你算,你自己说,要怎么补偿我?”

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但殷繁向来纵她这个,也知道怎么治她。

他不答话,只眨着一双黑眸看她,眸底干干净净地一点杂质都没有。

果然没过一会儿她就受不了躲开了,勾着他的脖颈哼哼唧唧地求饶。

“错了!错了!你别这么看我……”

殷繁不自觉地勾起唇角,任由她赖在自己怀里撒娇。

他喜欢看她像个小女子一样撒娇的模样,好玩,真实,也让他觉着安心。

宁枧岁红着老脸在男子怀里挨蹭,心口像是裹了蜜一样甜。

这时,天青端着药走了进来,好巧不巧地撞见了这一幕,忙红着脸退了出去,暗自嘟囔着非礼勿视。

“咳!进来。”

说话的是殷繁,他将怀里的人轻轻推开,对上她亮的过分,眸子,忍不住说了一句“不知羞。”

知什么羞?她都二十六的老姑娘了,还拿她当十三四的黄毛丫头呢?

天青端着药颤颤巍巍地从屏风后绕过来的时候,二人已经分开了。

这两人的事在长乐宫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每次见了都会下意识地面红耳赤,他们殿下真的太会撩了。

“天青见过殷千岁万安。”

“嗯。”

殷繁端了托盘中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这段时间他忙,吃药又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宁枧岁想着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去同仁堂走一趟,问问南狄,能不能把汤药换成药丸。

宁枧岁盯着他吃了半碟蜜饯才挥手让天青退了下去。

“长安,你可知宁阔之何时回京?”

宁展和齐载的大婚之日在二月上旬,还有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他该回来了。

太后亲口赐的婚,宁展便是一万个不愿意,也得把这事给办的漂漂亮亮的,不然他老子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许是月底左右。这会儿三媒六聘睿王府和长平将军府都过得差不多了,等世子爷回来直接成亲即可。”

她忽然问起宁展来,倒是教殷繁有些惊讶,当初人走的时候她连送都没去送,他还以为……

“臣有一事不明,还请殿下为臣解惑。”

闻言,宁枧岁敛眉笑了笑,道:“你是想问我为何不答应宁阔之的求娶?”

所有人都说他睿亲王世子对她一往情深,她残了腿、坏了名声,宁展却半点不嫌弃,仍旧求娶,在众人看来,那是她这个长公主最好的归宿。

可她不想,不愿。她就是故意的,故意在洗尘宴上示弱,故意借着太后的手把宁展和齐载的婚事定下来。

齐载是长平将军府嫡女,长平将军府总有一天是要交到齐垣手里的,所以不管齐南关对这个女儿怎么样,只要齐垣在乎这个妹妹,那么长平将军府就是她坚不可摧的后盾。

宁展娶了齐载,就等于把长平将军府划到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不管齐垣对这个妹夫有多不满意,在宁展需要的时候,南营都会站在他这一边。

这就是政治联姻的好处。

说一句实话,她当初谋划这件事的时候,确实有着很大的私心。

她、齐载和宁展那么多年的情谊,爱也好,恨也罢,不是三两句话就能理得清、斩得断的,只要他二人不站在她的对立面,就是她最大的胜面。

可是她敢把这些想法告诉殷繁吗?她不敢。

思绪百转,眼底的万丈黑暗终究是化成了一个暧昧的笑容,她低声轻喃道。

“因为……你啊。”

纵她恨透了这白骨森森的世间,纵她满心算计身处万丈深渊,都不敢开口教他知道。

她怕,怕他知道后就走了,也怕他走后自己会再次坠落地狱。

“天青!在偏殿备水!”

“是!”

殿外,天青了然地应了一声,好嘛!这是又把人留下了。

约莫子时,天音踏着夜色从外面回来,看到正殿内还亮着灯,正好推门进去,却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天青拉到了一边。

这是……不让进?

天青说让她去客房睡,天音瞬间了然。

“没走?”

天青点头,小声道:“还传了水。”

这又好奇又没胆的小模样可把天音逗乐了,瞧这没见识的。

“天青姐姐咱们去睡觉,不打扰主子。”

这一声可不低,吓得天青拉着人就跑。

——

启程去红山书院的这日,云胡一大早就被人从床上抓起来了。

他迷迷糊糊地换好衣服被人塞进了马车,坐在他身边的是南狄神医身边的药童名玦。

名玦说话爽快,见云胡一直都不太高兴,便直接道:“云公子若是真的不愿去,那便不去了。您同师傅好生谈谈,想必师傅也不会强迫您去。”

闻言,云胡苦笑着摇摇头,说不必。

“南神医是为云某好,云某不该辜负他的一番心意。走吧。”

听他这么说,名玦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撩起车帘对车夫吩咐了一声。

马车驶离同仁堂,向着城外驶去。

云胡透过车窗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眼神渐渐从迷茫变为坚定。

总是要,迈出这一步的。

他这人向来不喜欢占人便宜,自己既然用了别人的身子,自然需要还回去对等的东西。

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云胡三进三出离都,次次登科及第却都以白身退场,一次又一次地将这官场的黑暗摊开在上位者面前,以一己之力去对抗整个世家。

十年,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可有一个人这十年来都在做着同一件事,最后被冻死在了盛世繁华下的街道旁。

如果,这就是你毕生所求,那我还你一个开明盛世、海晏河清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