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战后余孽

她坐上返城大客车,为了避免晕车,在司机身后的一个水桶上将就,水桶盖子凸凹不平,颠簸中硌屁股。但这样也强于在后面晕车。

开学第一天就这样下班了,这一天好丰富啊!

她的眼前挥之不去刚结束的武斗场面,目光投向窗外的田野,要成熟的庄稼一片片移动,谁也不知她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忧郁。

她的这一天在学校部分结束了,场景即将切换,另一场戏,或者叫战斗在等着她。

从客运站出来,她依然步行回家,在超市直接买了把菜,打开房门时,首先看门口,一双小鞋子摆在那里,她的云飞回来了。

她推开屋门,一个小小的背影正端坐在那个塑料凳子上,云飞在那张简陋的桌上写作业。

她轻轻关上门,孟姨那屋鸦雀无声,看鞋子,孟姨在屋里,老太太屋里有电视,但屋里没声,真是个好房东。

厨房没有做过饭的痕迹,难道孟姨自己不开火吗?

她扭开煤气,按下抽油烟机按钮,嗡嗡声中她有一种不好意思,虽然交了房钱,但有寄人篱下之感。

她很自觉,不多使用煤气,一饭一菜,摆在那张书桌上,把云飞的作业本推到一边,她们开饭。

只一个塑料凳,云飞懂事地说:“妈妈你坐”,她靠在暖气片上,端着饭碗说:“你坐吧,妈妈不累”。

小小少年就心安理得坐着,他相信妈妈不累。

吃完饭,云飞还是写作业,小学二年级,作业好多啊!

她坐在床边,看着儿子的背影,就在这一寸寸的目光中,孩子将一天天长大,长大就好了。

第二天晨曦中,她蹑手蹑脚进了厨房,没开灯,就着窗口处的明亮准备食材。

对面楼的窗户遮掩着各种窗帘,人们还在梦乡。

她简单地做了早饭,重点是午饭,做好了装进保温饭盒,这是云飞的午饭。

云飞睡得正香,他也很累,在陌生的班级里,心情不知怎么煎熬,孩子只是不说而已。

在她的注视中,他长长的睫毛翕动着,她轻声说:“该起床了”!

云飞睁开眼睛,眼神中有刹那贪恋,即将合上睫毛,又打开,他坐了起来,就像当年和妈妈通勤那样,早起他已经习惯了,跟着这样的妈妈是孩子的幸与不幸?

早晨都是一环扣一环的,她说的最多的就是:“妈妈要不赶趟了”。

母子准备出门,孟姨的屋门依然静悄悄,房东也在回避与房客碰面。

往小学去的路,还没开始热闹,城市刚刚醒来,妈妈背着小包,儿子背着大书包,妈妈迈着小步,儿子迈着大步,一道往前走。

多少叮咛还没说周到,只得在校门前结束,校门没到打开的时候,紧闭的大门前空荡荡,一个小男孩拎着及脚脖子的保温饭盒,往校园里望,他是到校最早的一个,将一直等到开大门,那就是她的儿子。

为了与妈妈同步,妈妈也为了亲自带他上学,他必须要等半个小时才能进去,八月下旬的清晨很凉,她自责:明天一定给孩子多穿衣。

而她自己也薄衣单衫,清寒侵薄袖。

为了搭乘最早班的大客车,她必须在二十分钟内赶到客运站,她一步三回头,儿子小小的身影远了,不见了。

她的一天即将在百里之外的乡镇,拉开另一种序幕。

在校门口与同事们相遇时,谁都不知道,她起的有多早,做的事有多丰富,走的路有多远!

守家近地的同事们,不慌不忙地走进教学楼,她们的一天才开始,唐老鸭就是这样,慢悠悠地,等于溜达到学校的,人家老唐其实真的很享福。

美中不足那是古难全,得不到丈夫的爱那是她生活中唯一的缺憾,她偏纠结于此,引起的痛不欲生也算是生活调剂,要不,她除了玩麻将也无事可干了嘛。

从昨天她知道校门斗殴那一刻起,她就脑袋瓜子疼。

昨天她下班到家时,他还没回来,婆婆摆好了饭,三口人静等。

老唐耷拉眼皮一声不吭,什么也不透露,到时候让婆婆亲眼看看她儿子吧,她要看热闹。

门锁转动,钥匙放在柜子上的声音,他回来了。

穿了件别人的衣裳,他直奔书房,扔下一句:“我不吃了”。

“嘭”,书房门重重地关上了。

在他走过去时,母亲看见了他脸上的伤,惊讶地看看老唐,话痨的她就是不开口。

母亲随后去敲书房门,越敲越急,贴着门骂他:“小崽兔崽子,把门打开,咋回事啊?和谁打仗啦”?

但书房里像没人似的。

母亲忽地来到饭桌前,老唐正在大嚼大咽,婆婆带着怒气问媳妇儿:“你还吃!到底咋回事”?

老唐不慌不忙地咽下一口,瞪了书房一眼,对婆婆不客气地说:“你好儿子英雄救美啦!”

“快说”!

老唐把碗一蹾,不说则已,一说就爆豆,“校门口来个醉鬼朝楼里骂老婆,谁都不出去管闲事,你儿子可倒好,冲出去就把醉鬼打了,他也没捡便宜,也被醉鬼打了。

差点出人命!打完就没事吗?同事们咋议论他呀?

啥关系这么卖命啊?

一个大主任,做出这事,好说不好听,我都没脸见同事了。

我算啥?别说有人骂我,就是有人打我他都不会这么拼命”。

母亲面如土色,浑身哆嗦着,问了一句:“那个,醉鬼没事吧”?

“不知道”!

“嘭”,书房门开了,他几步来到饭桌前,一眼看见筷子,捡起一双就撅,两根筷子不好断,他狰狞地使劲,“咔嚓”,筷子断茬参差不齐,啪,筷子拍在桌上,“怕我连累你吗?你走!”

母亲惊愕地盯着他的脸,眉骨皮破了,颧骨肿得像馒头,压迫着一只眼睛变形了。

母亲抱住他,抡起拳头,落下去时不忍用力,一下下拍着他,出声大哭:“你这个冤家啊!骂人没好口,打仗没好手,万一错手了,咋整?”

他鼻青脸肿的站着,被母亲揉搓,老唐扯着林洋躲到了沙发上。

林洋紧张,好奇地偷偷看着爸爸,他长这么大爸爸从来没这样,原来,大人也打架啊!

老唐不敢放一声,回想以前她对他的无理取闹,没被暴揍,她后怕不已,原来,他不是老实,是一直忍让着她,因为,他不打女人。

想到这里她油然而生崇拜,又很快酸水翻腾,他的伤是为别的女人来的。

她默不出声,心却五味杂陈地闹腾。

母亲鼻涕眼泪蹭在他衣襟上,缓解一阵后,仰脸看着他,“你到底为哪个同事出头啊?什么英雄救美?为个女的?你被打成这样,那个女同事啥也不说”?

母亲摇晃着儿子,突然不摇,不问,呆呆地盯着他的脸出神,手悬在儿子的伤口上,要摸不忍,突然,把儿子一推,咬牙切齿:“你个傻瓜”!

他一转身,又回书房了,门又是一声嘭。

母亲不再唠叨,找创伤药,给儿子疗伤。

这一夜,一家人谁都没睡好,第二天,他没吃早饭就上班去了,学校提供早饭,看来,他也回避路人。

老唐在家吃的早饭,早饭后慢慢地往学校来,心里琢磨着事儿。

她的那几节课都在下午,整个上午闲出屁,她比平时脚步更勤地挨屋窜。

每到一处,侧耳留心大家的话题,果然,三句不到就热议昨天惊心动魄一幕,这在学校是刚出炉的大新闻。

“我听见外面吵吵了,可不大一会儿就没动静了,就没在意,哪知道后面发生那么大的事”;

“我全程看见了,把我吓的,不看还惦记,看了还害怕,躲在窗户后”;

“没想到咱们林主任武林高手呀”;

“林主任真是血性男儿,猛男啊”;

“那个醉鬼是谁?”

“口口声声骂章红梅”?

“章红梅丈夫”!

“又是那个女人,她总出新闻”。

小鲁掌握的信息更全,她没渲染,如实陈述:“我在大厅听见外面骂,支棱耳朵一听,是骂章红梅,正在这时见林主任冲出去,二话不说就打一起去了。

我赶紧上楼,章红梅还坐那发呆呢,还不知道呢,我说:不好啦,因为你打起来啦,那个怂蛋腿都软了,被我架下去的,后来,大家都知道了”。

老唐这时插话了:“我家林主任就是好打抱不平!不管外面是谁在欺负咱们老师,他都不会不管”。

她深知口水中的闲话,她必须引导舆论导向,保住自己的面子。

她说完了这屋,说那屋,累的口干舌燥,心里不停地骂:两个坏种,看你们干的好事,你们没事了,我给你们擦屁股。

这一天,她好累,却没人领情,真是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