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演回来,十一小长假开始。
老师们或者有地,或者帮父母秋收,他没安排任何人值班。
这几天都由他值班!
十一那天清早,他在校园溜达一遍,教学楼施工进行时,很吵闹。
他回到宿舍。
挪开那个箱子上的闹钟啦,几本书啦,还有几样杂物,后面静悄悄地出现那个相框。
他默默地与它凝视,几年了?没这么看过你!
他拿过来,玻璃面上的灰尘很厚,相片里他们的眼神都看不清了。
笑容也模糊!
原来,无论什么情都会淡的,无论什么人都会忘的。
他用手指肚擦拭着灰尘,玻璃面更花了。
这时电话响。
“哥,你过来呗!
我杀了一只鸡,不白给你吃,你得给我干活,帮我收拾菜园,来吧,我等你”!
王护士乐颠颠地说。
她的口气已经是一家人。
说完咔嚓挂断,听上去很忙。
他踱出门,站在工地旁看了一会儿,轰隆隆的声音在他耳边极远。
校外的白桦林往院里飘黄叶,纷纷,像下黄叶雨。
他踱进白桦林,树根的草依然青青,黄叶落上去特别漂亮,虽然是叶子离别,但没有悲情。
他撑着树干,想摇一摇,树干纹丝不动。
透过枝叶仰望,蓝盈盈的天空像能滴下水来,三三两两的黄叶飘落,摩擦过他的脸,飘下去。
这样的天空他看过,和她。
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他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在大坝上迎风行。
他生平第一次带着姑娘,一个闯进他心里的姑娘。
后来啊,经过波折,他们度过了五年半肌肤相亲的恩爱日子,那种相亲深入骨髓,溶入血液。
他们的血脉共同缔造了一个结晶,只是变成天使飞走了。
一个人到死可能也不会爱过,没有那么一个人刻骨铭心。
三生有幸,他有!
爱过,有过!
他以为会记住她一辈子,但是啊,他还是把她忘了!
如果没有那十一汇演,没有那曲“鸿雁”,他就要娶别的女人。
他亵渎了她的感情!
好恶心自己!
而也就是看见了她,他发现这辈子他不管娶谁,只要看见她,一切又回来了。
她是生命里的女人!
别人,只是需要吧!
他离开白桦林,信步往镇外走去,走进田野,路过忙碌的人们,他走出很远,累了坐在田埂上。
大自然的粗犷令人心胸开阔,他深深地吐纳自由的空气。
日暮时分,斜阳与地平线齐平,田野镀层金辉。
江东镇从远处看,只是一片密集的大村落,炊烟袅袅,又是一天黄昏时。
不知是否沿着来时路,他走回校门。
施工队也休息了,校园沉浸在暮色里,寂静无声。
他刚要进宿舍门洞,发现他的房间亮着灯,窗帘合着,一窗静谧的光。
等着他这个疲惫的旅人。
他不禁停下脚步。
他想起了母亲!
世间那个最爱自己的人!
总是等着他回家。
现在谁在他房间?
还是他忘了关灯?
对了,他忘了锁门。
以为只是出去转转,没想到走出那么远,那么久。
当他推开他宿舍房门时,看见这样一幕:
王护士坐在他的床上,在铺床,铺他的床。
也许觉得外裤比较累赘,她没穿外裤,只穿一条线裤。
听见他进来的声音,她并没停下,继续仔细地铺平每一处。
就像一个等待丈夫就寝的女主人。
铺完了,在床中心坐下来,捋捋凌乱下来的头发,这才看着他,深情脉脉地看。
今夜她不想走了。
自从中秋节那晚,他匆匆离开后,他总说他忙,忙十一汇演。
现在回来了,备好酒菜等他,他不但没去,还不说一声。
她觉出了他的冷淡。
可是,那晚的缠绵已经把女人的心搅乱,你不来,我找你。
她来了。
等他到夜幕降临。
她特意穿了件鲜艳轻薄的针织衫,床上一切气氛就绪,一个熟透的漂亮女人做好准备。
如果说他没感觉,那等于说他不是男人!
这种氛围是对他一个十年独守的中年男人,不是挑战,是残酷。
王护士也就是来揭他皮的,只要那层皮揭掉,一切都瓦解了。
他的下半身驱使他走过去,他的心制止他,不能去。
只要他往前走一步,他就走上了不归路。
有一天,她来找他的时候,他又不是自由人!
他站在门口没动,不看!
王护士抬起绯红的脸,嗔怪说:“把鸡肉给你带来了,现在吃还是一会儿吃”?
说到一会儿吃,脸突然更红。
他看见放洗漱用品的课桌上果然有个饭盒,还是那个饭盒。
他音量不高,却决然地说:“你下地,我送你回家”!
这声音像炸弹破坏掉了暧昧空气。
她不解,探寻地看着他。
猜测着:你要和我回家去?不在这里?
她不禁露出灿烂笑容,很快笑容僵在嘴边,他的表情到底什么意思?
又不是大姑娘小伙子了。
来痛快的吧!
她作为医务工作者,有啥扭捏的?
她坐直了,开朗地笑着说:“今晚我不走了,我们和房吧,我们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我心里认准你了,你有啥不满意我,你说,我改”。
她毫不羞口。
他清楚地说:“对不起!我不能和你结婚!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至于,至于我冒犯了你,向你道歉,对不起,你要赔偿也行”!
王护士没惊讶,爬几步到床头那调转过身,倚靠着床头,没有走的意思,她歪头问:“啥原因呐”?
“你不必非得知道”,他说。
她撅起屁股在箱子上一顿翻,坐回来时,手里举着那个相框。
“因为她吗”?
他注视着,“是”!
她把相框端正,对着自己的眼睛,好像第一次见到似的。
“这个相框我早就发现了,你从没和我说过这个女人。看来你们的缘分尽了,你何必为了那么一个过去的人,放弃我?”,她随手把相框丢回去,正面看着他。
继续说:“你到我那里吃,住,不比在这宿舍强?
我们这个年龄还讲什么爱啊情啊,就是互相有个伴,搭伙过日子。
除了吃喝,你一个大男人也需要解决生理问题啊!怎么能没有女人?
我真纳闷这么多年你咋熬过来的”?
她把相框放了回去。
她淡定,豁达,说的实在现实,可也把男女之间剖析地索然无味。
她也变得索然无味!
中年人不说爱,不谈情,在一起只是各取所需。
他听完觉得和动物没有任何区别。
实际上是对自己的侮辱!
“你下地吧,我送你回去!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
他变成了命令。
她认真地看着他的脸,与以前截然不同。
脸色铁青,眼神冰冷!
绝情的样子不容商量!
她也不是厚颜无耻之人,没男人活不起?但脸子挂不住,第一次沉得那么难看。
她套上裤子,抓过外套,趿拉上鞋往外走,到门口时,他往外一撤,她到走廊提上鞋。
她自顾往前走。
外面很黑了,他送她。
中秋节过去半个月了,正是月黑之夜,她在旁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不知不觉靠过来,挽住了他的胳膊。
他任她掳着。
掳着吧,送到家,以后就不再有联系。
黑咕隆咚他不记得路,她先站住了,他看见那扇大门,知道她到家了。
她面对着他,热烘烘的气浪又袭来,这时他反感极了这种迷惑过他的体温。
索然无味!
他摘下她箍着自己胳膊根的手,转身走了。
她看着他大步流星消失在黑暗里,心里的气才开始升腾。
屈辱,愤恨,不甘!
这不是耍弄人吗?
我做错啥了?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
我送上门你都不要?
以那个该死的女人当借口,抱我时咋不想她?
哐啷,她插上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