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司庭,小小的元幼南,对比鲜明。
九百九十九层石阶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正一步步的向着司庭走来,周身上下黑雾弥漫,恶意张扬。
为首的,却是,封恨瑶!
元幼南转身看着一步步接近的村民们,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回头看向时罗,金色的眸子中满是凄然。
“十一万九千四百三十三人,入天都灵脉,用时一年九个月零二十三天,封存天地恶,困于桃花源一千七百七十三年,生还一千五百一十二人,至今。”
司庭的屋顶上,那颗墨绿色的珠子颤抖着,一条条细微都裂缝从珠体显现,散发着格外璀璨的金光。
时罗一步步走下石阶,来到门柱前,和元幼南静静的站在一起,听着她讲述,关于桃源现有的一切。
“是因为我吗?”
“是,如果你不曾出现的话,我和姐姐还能坚持二十三年,二十三年后,尘归尘,土归土,万物归元。”
元幼南轻点臻首,算是承认了时罗的猜想。
“你是这千年间唯一的变数,所以,与其苟且偷生二十年,不如再努力的赌一把,万一有机会呢?”
这种时候,元幼南的脸上反而露出了几分释然的笑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悠然说道:“我破壳晚,到现在也才不过七十年岁,这辈子一直呆在天都灵矿,没能攒下一山洞的财宝,没能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扁了扁嘴,元幼南忽然又感到有些委屈。
“我这辈子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做过,要是这么死了,未免也太可悲了,我还想出去好好看一看呢。”
像是在撒娇,也像是在期待,但是更像是临死之前诉说着自己的心愿,那种基本没可能实现的心愿。
时罗望着已经走过过半台阶的村民们,歪过头看着微笑着,却依旧小声抱怨着都元幼南,轻声问道:“我需要做些什么?”
“我怎么知道?”元幼南翻了个白眼:“你搞搞清楚现状唉,现在是我们等你来救我们唉?”
时罗:“……”
虽然这么说没什么毛病,但是丫头你是怎么做到如此理直气壮的把求救的话说出口的呢?
就不怕时罗一扭头直接跑路吗?
……
好吧元幼南好像还真不怕。
不怕的原因不是因为有何种底牌,而是相信时罗。
毕竟就时罗这种lsp逝绝对不会看着封恨瑶或者元幼南去送死的,他就是这种性格,彻底没得救了。
只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顶着有些恐怖的压迫力,时罗思索着自己破局的可能性,没有弹夹的粉红女郎,假发,已经吞进肚子的霸体丹,迷倒万千少女的驻颜丹,一阴指……
综合了自己一切有可能综合的东西,时罗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他提供有效帮助的可能性为零好吗?!
又或者,他们期待的,从来就不是自己。
时罗轻轻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意料之中的回答。
系统:【可以,只是,差一个契机。】
时罗无奈笑笑,契机,还是一个奇迹?
一千人有多少?
不算宽的石阶上,九百九十九层,层层交叠的站满了人,封恨瑶独自一人走进了司庭,看着时罗的眉眼中满是歉意:“抱歉,我以为,会更久一点的……”
消耗的力量远超过预计,也许还能抵御的天都灵矿的侵蚀,确再也压制不住桃源村都村民们了。
闻言,时罗无奈苦笑:“确实啊……”
确实,太快了点。
别人家的剧本中,类似的签到流都是找个地儿苟上成千上万年,然后变身隐藏大佬怼天怼地怼空气。
为什么到了自己这边,就,就……
系统:【节哀吧,你命不好。】
时罗深吸了一口气,放弃了回怼的打算。
因为他发现,人家特喵的说的是对的。
阴沉的天气愈发昏暗,甚至空气中都开始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死亡的压抑,威胁着所有人。
封恨瑶伸手,从时罗的腰间取走了那枚古令,古朴的秦字在她的掌心熠熠生辉,直染了一丝血色。
“我掌控着桃源的一切,用生命祈求着未来,却不知道你是从何而来,但是,我没得选,你有出入天都灵矿的能力,你不用否认,我亲眼见到过那金光。”
封恨瑶望着时罗,眉眼中满是歉意:“每一代桃源村的村长,都注定会牺牲在黎明的前夜,这是弥漫在血液中的诅咒,你接下了村长的位置,也就接下了这份诅咒,我的力量已经到达极限,接下来能做的……”
血色,于古令之上绽放,浓郁到近乎实质的血光瞬间笼罩了封恨瑶,那道本就单薄的身影,在血光的吞噬下甚至变的透明起来,怔怔的望着时罗:“你会怎么选我都不会怪你,但是我希望,你能救救大家。”
身影愈发的淡薄,封恨瑶慢慢转过身,看着石阶上老女老少零零散散近千人,露出了一个笑容,带着几分释然,双手合十,一点点的消散在了血色雾气中。
刹那间,秦字古令爆发出了璀璨血芒,磅礴的血气充斥在桃源村的每一个角落,侵蚀着一切,现实浮出水面,幻境终是消散于天地,留下的,只剩下梦。
一个,持续了百年的,梦幻泡影般的梦。
站在司庭,时罗能看到整个桃源村,看到一片苍翠消散,看到山间断壁残垣,看到荒野之上满满一层矿魔尸身,看到无数浑身散发黑色魔气的人类苟延残喘。
时罗,好像看到了地狱。
通往九百九十九层石阶在时罗的眼中一点点的扭曲着,青石褪去,露出了累累白骨,那是一根通天的脊柱直达司庭,时罗回头看去,那从不见人的神堂,却是一副龙首,额头逆鳞之上,一颗龙珠漆黑如墨。
这便是,桃源真相。
一场持续了千年的挣扎。
并非是生与死的挣扎,而是,人与魔的较量。
而他们,就快要输了。
“吼——”
那是一声时罗极度熟悉的痛苦嘶吼声,时罗低头看去,果然是石伢子终于坚持不住,化作了矿魔,然后被刘大嫂一脚踩在了脚底下,深深的没入白谷堆中。
“孩子太小了,撑不了太久。”
大嫂子笑着,魁梧的好似熊一般的身影在血色雾气下收缩着,粗布罗衫压不住的是窈窕角色,而一旁的刘铁匠的身形也在发生变化,本就粗壮的身材越发的膨胀起来,直到变成了身高两米二的人间凶兽,和大嫂子一起握着足有丈许的千钧石棍,压制着翻腾的魔气。
所有人,都已经处在了失控的边缘。
刘铁匠,孙姨,武学究,福大叔……
身后,元幼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巨大龙首的额头,用衣袖轻轻擦拭着已经化作纯粹黑色的龙珠。
天空之上,阳光再次降临人间。
直到这一刻,时罗才看的真切,那所谓的太阳,根本就是一颗即将被侵蚀殆尽的龙珠,不是巨大龙首上锁着神墓的那一颗,而是,元幼南的那一颗。
时罗的眼眶有些发酸,他忽然发觉自己就好像是个混蛋,直到刚刚还把这一切都当做了一场游戏。
整整上千年呐!
那不是一千天,不是一千个时辰,那是整整三十万天!四百万个时辰!他们,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时罗看着峥嵘万骨上静静伫立的人群,他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可僵硬的嘴角怎么也不听使唤,能流露出来的只有苦涩:“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有,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帮忙。”
武学究从人群中步步走出,一袭青衣,羽扇纶巾的武学究,在踏进司庭的瞬间,周身魔气弥漫几乎要炸裂开来,所有在转瞬间烟消云散,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时罗快步走上前,问道:“怎么帮?”
武学究指了指脚下:“打碎天都矿芯。”
身后,元幼南手中捧着漆黑如墨的龙珠,眼眸中带着几分不舍,却笑着跳下了龙首,落到了时罗身旁,眉眼弯弯:“大家封印的从来就不是天都灵矿,作为世界本身承载恶意的天都灵矿是没办法被封印的,所以那时候的我们,选择了退而求其次,选择封印天都矿芯。”
武学究点了点头,笑道:“我们几乎成功了,可那时候却发生了我们无法控制的意外,封印被终止,而我们整整十一万人,也永远的和天都矿芯绑在了一起。”
元幼南掌心的漆黑龙珠被骤然抓碎,天空中碧绿色的龙珠几乎瞬间被漆黑雾气所吞噬,却在所有光芒消逝的那个瞬间,如同极境中的真空般,轰然炸裂!
随之炸裂的,还有时罗脚下的司庭!
森森白骨化为无数骨片四散纷飞,时罗的脚下,神龙尸骸的心脏处,一颗散发着暗紫色光芒的石制心脏缓缓转动着,就如同真正的心脏一般收缩着,跳动着。
这便是,天都矿芯。
天都灵矿的核心,乃至整颗星球的,命脉!
龙珠炸裂,元幼南几乎在瞬间遭受重创,娇小的身躯一软,被时罗紧紧的抱在怀里,气若游丝。
性命之危,元幼南的脸上却挂上了烂漫的笑:“这么长时间,终于,能偷会儿懒了,接下来,可就交给你啦,我们的,英雄,桃源,最后的,守护者……”
气息缓缓消散,甚至就连血脉力量都开始停滞,抱着元幼南的时罗甚至都来不及反应,一切就便发生了。
“元幼南,喂!元幼南?!”
凄美的面容上带着天真的笑容,元幼南直到最后都在望着天空,望着她直至生命消亡都不曾触碰的光。
“能见一见真正的太阳,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