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秋天似乎过早地进入了萧瑟肃杀的氛围。
朝廷的政局因为先皇的驾崩、新皇的登基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一直不被看好的二皇子在先皇的遗诏下登上了至高位,而太子党却在这次权力更迭中遭到了大洗盘。其中就包括以左都御史颜益为代表的颜氏家族。
明勖和洛涵因为官职不大,又没有加入到任何的派系,这次的大清洗并未波及到他们,然而,他们也并未得到新皇的提拔和重用。
这一天,洛樱如往常一般去明老夫人处请安。
她刚走到门口,却看见一位梳着百合髻、身着浅绿色裙衫的新妇梨花带雨地坐在明老夫人和洛栀的中间。
“母亲!姐姐!”洛樱轻声唤道。
此刻,明老夫人正一脸心疼地拉着那绿衣女子的手,见洛樱来了,又赶紧介绍道:“秦欣,这是你表哥的二房洛姨娘。”
“洛姐姐好!”秦欣彬彬有礼地起身见礼。当看到洛樱已经肚大如箩时,她的脸上不由得地划过了一丝不自然。
“妹妹好!”洛樱朝她笑笑,扶着门框跨进门去。
原来她就是秦欣。洛樱暗自又看了她几眼,发现此人果然生的眉清目秀出尘脱俗。
“你秦妹妹要随夫家回岳林老家去了,今日是特意来道别的。”明老夫人对洛樱说道。
“这样啊……”洛樱的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心里也非常震惊。朝堂的事她从来不过问,只是上次回府听到父亲和洛涵聊天,才得知政局的变化,心中也大致猜到颜府不会有好结果。
颜府的陨落几乎是在顷刻之间,这种速度让她有些后怕,如果当年嫁给颜倾的是自己,现在恐怕该哭的就是她了。想到此,她不免又对秦欣多生出一些同情。
门外回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洛樱抬头一看,却是明勖。
“母亲,我突然想起罗妹妹一会儿要来找我,就不久留了。”洛栀从红木椅上站了起来,行了个礼便径自往屋外走去。她和明勖几乎是擦身而过,但明勖却一眼也没有看她。
“表哥!”秦欣唤了明勖一声,语气明显是压抑过后的平静。
“嗯。”明勖看她一眼,见洛樱也坐在那儿,表情便微微有些不自然。
“我……我该回去给院里的那几株茉莉花浇水了。”洛樱也识趣地站起身,挺着大肚子往屋外走去。
明勖看着她,心里有些内疚:“我送你回去。”洛樱却朝他摆摆手,径自走了。
回廊里,如画正坐在那儿和几个小丫鬟聊天,见主子这么快就出来便赶紧迎上去扶住。
“二小姐,今天您怎么没多坐一会儿?”如画笑嘻嘻地护着洛樱朝前走。
“要回去给花浇水呀。”洛樱说完,又点了一下如画的鼻子,“你说了要给我画一幅孕妇画,今天就给我画去。”
“二小姐,您可是全天下最爱臭美的人了,不知道将来的小宝贝会不会像您这么臭美。嘻嘻……”
“长得美才有的臭好吧?”洛樱笑着想象了一下孩子的模样,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自己的小院。
今天是个阴天,洛樱坐在茉莉花旁也并未觉得有多炎热。如画坐在她对面,一手拿着画板,一手拿着画笔,仔仔细细地描摹着洛樱的形象。
“怎么样?我这仪态美吗?”洛樱说着又把腰肢挺了挺,头正了正。此时,她的肚子在纤细的身体衬托下显得更大了。
“怎么说呢?”如画卖着关子半天不语,直弄得洛樱瞪她一眼才赶紧说道:“非常美!我画好了!”
“拿来我看看!”洛樱赶紧接过画纸一看,顿时,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说,你干嘛把我画成一只青蛙?我的肚子有那么大吗?”
如画看了一眼自己的画,又看了看洛樱:“您的肚子确实很大啊。再说,哪有那么美的青蛙?”
听了她的话,洛樱又是忍不住一笑,最近这肚子的确长得太快了些,简直就跟要爆开似的。
主仆二人又玩笑了几句,洛樱突然感觉自己的肚子一紧,一阵剧痛随即传遍全身。
“啊……好痛……”她捧住肚子呻吟起来。“如画,快去通知他们,我恐怕要生了。”
“啊……好……”如画惊慌地看了她一眼,便赶紧飞快地往老夫人的院子跑去。
明老夫人正坐在正堂里,见如画慌里慌张地跑来便问道:“怎么了?是不是……”
“是……”如画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嬷嬷,走,快去接生!”明老夫人带着一干人急匆匆地往洛樱的小院走去。王嬷嬷是府里的老嬷嬷,府里接生的事都是她来做。
几个人很快就赶到了洛樱的卧房,只见她正痛苦地倒在自己的床上不住地呻吟。
“准备开水和毛巾!”王嬷嬷喊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血在疯狂地流,孩子因为太大一直生不出来……
洛樱累得精疲力尽,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恍惚间,她发觉自己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她俯视着床上那个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苍白女人,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灵魂出窍了。
她听到稳婆在喊:“血收不住了,保大还是保小?”
“你是她亲姐姐,你说吧?”明老夫人对洛栀说。
这时,洛樱听到了一声让她的心瞬间冻结的话:“我虽是她姐姐,但我更是明府的媳妇,母亲,保小吧!”
姐姐……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洛樱觉得自己的心突然痛到无法呼吸。
她的灵魂正不由自主地往上飞……明勖……洛樱觉得自己好想再见他一面……
王嬷嬷抱着强行取出的小公子走了出去。屋子里顿时空空荡荡的,屋外却热闹一片,没有人再理会洛樱,因为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这时,洛栀走了进来。她静静地看向洛樱的身体,浅笑道:“妹妹,看来我送你的补药你吃的不错。”
她捂了一下嘴,继续笑道:“你这辈子什么都跟我抢,爹娘的爱,丈夫的爱……哼!我告诉你,谁也无法抢走属于我的东西,你和秦欣都不能!不过,我觉得还是你最可怜。你知道吗?明勖现在正在和秦欣依依惜别呢……”
洛樱的灵魂轻灵地漂浮在空中,听到洛栀的话,她觉得自己不由得地颤动起来,但心却感觉不到疼了……
身体越飞越高,洛樱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古玉山上的樱花林。现在不是夏季吗?为什么这里却如阳春三月般樱花盛开?
那漫山的樱花如彩云般美丽,一如既往令她着迷。只是在这一片明媚中,洛樱似乎再次听到了明勖冷漠的声音:“小姐请自重!”
是啊,一切不过是一场她的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