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纾得到了萝卜的安慰,又恢复了平静,有了能量思考现在的处境。等她再参加了几次班级活动,冷眼观察周遭情况,她才真正意识到,研究生跟本科生是不一样的。
本科时,大家都是从封闭的高中环境突然来到大学,还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很容易为对方付出真心,也获得真心。而来读研究生的人群就不一样了,庞杂得多,除了可能来自不同大学外,还有工作多年被单位选派来读的,年龄从二十多到三四十都有。
她收起交朋友的心思,跟周遭一切都保持客气的疏离,除了上课、读书、写学年论文,还按自己兴趣报名参加了校通讯社,并继续做出版社校对兼职。开始时班里同学看不惯,有人私下不屑地说她“学霸”,但日久见人心,慢慢地,不论是室友还是班里人都发现,比起一些逐渐显露出来的假面人,她虽然有些独来独往,却总是真诚待人,倒也换来了大家的认可。
她逐渐适应了研究生的生活,程远也用功读书,为职场积攒第一个筹码。他成绩很好,虽然同事都是985、211毕业的学生,但他还是拿了第一,作为优秀学员代表在结业仪式上发言。
在这过程中,林纾与程远见面的次数不超过5次。最后一次见面已是冬季,程远即将结束培训,正式到公司工作。
他们最后一次来到T大,与程远还在学校读研的朋友聚会,还跟孙朋去打了几场桌球。
夜里,程远送她回校。两人静静地并排往前走,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出程远所料,爱哭的林纾又掉眼泪了。
林纾几个月来一直在脑海中预演今天的场景。程远总嘲笑她,为什么要预支痛苦呢,为什么要为不可改变的未来扰乱现时的心境,忽略眼前的快乐呢。其实,林纾是想用更长的时间来做准备,以便在程远离开时她能坦然面对。很显然,一切都是徒然。
程远搂着林纾。林纾想吻他,他躲开了——他现在已经很少像开始那样迫切地想要跟她有亲密举动了,反而开始在意大庭广众之下影响不好。
林纾哭得更凶了,让程远更难过。但他除了开始的时候偶尔皮一下,说一些腻歪的话,后来一直都不是个感情外露的人。
许久,他叹气:“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林纾却想到他为她理头发、剪指甲的场景。什么时候,他才能一直再为她做一次这些事?“你怎么就不能说点儿好的呢,我不要不想见,我不要参与商!”
“好吧,那就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林纾默。
程远又叹了口气:“不要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要乐观点。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回去吧,我们都好好过日子。”
林纾在信任的人面前总是表现得很脆弱,实则内心很坚韧。她擦干眼泪,点点头,说:“那你快回去吧,太晚了,再不走就赶不上末班车了。”跟他拥抱,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宿舍楼。
程远怅然若失,目送她身影消失在那扇门后,良久,也转身离开。
几天后,程远坐上南下的列车,离开了这座记取着他的笑容的城市,告别了可能是一生中唯一充满浪漫色彩的四年大学生活,去往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启陌生的征程。
林纾没有送他。室友调侃她:“不是说你们感情好吗?那为什么不多见几次,也不去送送他?”
林纾笑笑,也不解释。谁受得了一次又一次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不然怎么会有“不如饮待奴先醉,图得不知郎去时”呢。
他们又继续像初识那样聊天,只不过他们开始用微信。
程远跟林纾分享自己的感情观:感情不只是爱情一种,生活也不是两人世界,他们都没有必要也不可能占据对方全部的时间。情到深处是无言,他们只要彼此相伴,携手走过一个又一个难关就可以了。而婚姻,就是挑挑拣拣找一个相对比较合适的时候过日子,爱情不过是为它披上一层温情脉脉的外衣罢了。
林纾却不这么认为。她固执地相信,温情应该是婚姻的全部而不是外衣。“当我们把棘刺扎进胸膛时,我们是知道的。我们是明明白白的。但我们依然这么做,把荆刺扎进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