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着急要见到慧子。她与慧子会在之后暑假大半时间朝夕相处——她们已经商量好要一起去海检进行暑期实践。这也是林纾之所以在这个夏天选择直接从台湾回BJ而不是回家的原因之一。这个暑假,她有两项重要任务有待完成。一是F大要求大二学生需要完成暑期实践,交十篇实践日志和一篇实践报告,二是之前同一个社团认识的同学冬青邀请她组队申报一个国家级创新性实践项目。她喜欢让自己忙起来,除了为未来积攒本钱外,这样还可以掩盖她对与程远之间未挑明的暗流涌动的慌乱。
F大被几所TOP综合性高校嘲笑批量生产法学毕业生,但F大学生对此不以为意,也并不妄自菲薄——会选择专业性院校的学生,大多对专业有热忱,目标明确,他们甚至觉得,那些高校有著名的师资,有花园般的校园,有堂皇的教学楼,但学生却经常有种妄自尊大的理想主义,不知世事艰难,不懂脚踏实地。法学是实践的学科,五十年代动乱中被霸占了校园、八十年代才在荒芜的昌平重建的F大能为公检法和律所输出大量有扎实理论基础和现实体验的人才,在实践中摸爬滚打筑牢行业根基,而不是阳春白雪坐而论道的“学者”,怎么就不值得被称道了呢。
海检就是法学教育成果的一个缩影。F大学生会这样亲切地称呼海淀检察院,因为这里有许多F大的师兄师姐,这里也是F大学生实习实践的良好选择。海淀区人员复杂,案件从普通的小偷小摸、聚众斗殴到比较大型的诈骗、故意伤害、强奸罪等,数量庞大,而员额又少,人手奇缺。
当时的海检有完善的实习生培养体系,实习生有机会跟着去看守所提讯,去询问证人甚至旁听庭审,学习如何办理逮捕及取保候审等各类手续、如何拟写审结报告,可以让他们真正学有所得。
为了赶上八点半上班,林纾与慧子每天五点五十起床,六点二十出门坐上公交转地铁,八点赶到海检附近,还能抽空吃个早餐。有时稍晚十分钟出门,她们就会在西直门地铁站被人潮挤到怀疑人生。
在这里通勤的人,没有不谈西直门地铁站而色变的。线路之长,人流之众,加之站内空调约等于无,超过半小时的换乘路程,林纾和慧子苦不堪言。
跟着人流挪动脚步时,林纾会忍不住想,如果程远不跟自己回广东,两人留在BJ工作,是不是每天都要这样通勤呢?是不是会变成《蜗居》或者蚁族那样的北漂呢?
不过,如果真的是在海检工作,她觉得除了通勤难外,各方面还不赖。
她大一时去家乡的基层法院体验过,对那里法官她不想评论,但她真的觉得海检的氛围很好。她接触到的检察官,都是名校毕业,办案认真,性格也和气,而是年轻人居多,工作时各个换上制度,不苟言笑,跟嫌疑人打交道时足以震慑他们;但在午休时会看到莫名反差萌的现象:七八个年轻人聚在一起,在玩三国杀。
她和慧子都在公诉一处,分别跟着王老师和赵老师,都是年轻知性的美女,王老师刚毕业三年,赵老师工作五六年的样子,王老师喊她师父。
林纾的第一项工作是草拟一个简单案件的审结报告,甲趁本单位会计不备从其包中盗窃一万块钱。
很无聊的案子,但林纾却注意到一个问题:到底是会计报案后甲主动指认一万块所在地,还是民警找到后甲才承认自己偷盗的?讯问笔录中有矛盾之处。于是她把这个细节写到“需要说明的问题”里面。
本来以为每天处理多个案件的王老师不会注意到,没想到她留心了,并且亲自打电话给办案民警确认事实。这位民警可能也很忙,又记不太清了,很是敷衍,还说“那就按你们说的改好了”。王老师很严肃地说:“事实就是事实,不是我说怎样就怎样,而是事实怎样就怎样。”民警这才重视起来,答应查明后补一个办案说明,详细阐述起获赃物的经过。
第二个案子是个诈骗案,犯罪团伙以药监局、卫生局等名义,向离退休人员推销原价40、售价4000的某胶囊,有些被害人被骗了上百万。
诈骗案是最让人头痛的案子之一,嫌疑人众多,被害人众多,金钱往来众多,公安机关提交的案卷有9大本,堆得比电脑还高,她一边为这吹上天的诈骗手段惊叹不已,一边码审结报告,码了8万字之后,却发现案件发生地和嫌疑人常驻地都不在海淀,管辖权有误,王老师找上级沟通后移送了。
经此,王老师对林纾的态度更认真了几分。带着她去看守所提讯前,会让她草拟讯问提纲;讯问结束,会问她有什么疑惑并认真解答;庭审后,会问她的感想并讲述一些自己的工作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