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梦

谢斐然迷迷糊糊支起身子,眼睛还未睁开,伸着手在桌上乱摸一通。

她嘀咕着“鼠标呢?哪儿去了?”

还不待她睁眼瞧个究竟,脑门上突地一阵刺痛,接着一阵怒吼传来:“谢斐然,马上就高三了,你看看你那点分,你还睡得着,给我到最后一排去站着听。”

高三?姐都奔三了好不?

谢斐然满不在乎睁眼,瞬息之间,眼里那点困意一溜烟儿跑没了。

我靠!咋还梦见老冯了。

老冯是她爸的同事兼好友,也是她的化学老师。

她的高中生涯怎么说呢,老冯恨铁不成钢的吼声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

果然是噩梦啊,睡个午觉还能被您老人家叨扰。谢斐然和身后的斑驳的墙体大眼瞪小眼片刻,转头又好笑又无奈道:“冯老师,您别生气,我这也没法往后走了呀。还有啊,大学我肯定能上,您啊就少操点心。”

老冯想必是被她的自信惊到了,破天荒没再苦口婆心,重新拿了支粉笔,继续没写完的盖斯定律。

学过的化学方程式早就还给了老冯,如今再学一遍,简直比第一次接触还晦涩难懂。谢斐然头疼地收回视线,目光转向窗外。

校园里的操场被大片的树荫覆盖,透过枝叶间的罅隙,能看见篮球场上体育课的人。

往近了看,是教学楼下一段长长的阶梯,正中间,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曾经无数次,她站在下面,仰着头默数,今天的升旗手能不能卡点在国歌结束的时候将红旗升到最顶端。

老冯的化学课随着下课铃声,在谢斐然神游的时候结束了。

她的座位在窗边,能将校园的风光尽收眼底。

当初觉得大的无边的学校,现在看起来怎么就这么小了呢?

“小然子,你看啥呢?你今天很反常哦,竟然不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

张小小扎着两个小辫,双手撑在课桌上,歪着头好奇地看着谢斐然。

谢斐然最后一次看到小小,她因为生病头发剃光了,带着个白毛线帽子,衬得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苍白,她虚弱地冲她笑,“小然子,别哭。”

这似乎深深定格在了她脑海中。有多久,她没看到过这张红彤彤的笑脸了,谢斐然眼眶忽地红了,两行泪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张小小没见谢斐然哭过,手忙脚乱替她擦眼泪:“哦,别哭,别哭亲爱的,怎么了,看到啥了?难过成这样。”

谢斐然哭着哭着,又笑了。

她又哭又笑捏了捏张小小胶原蛋白充沛的脸,“谁让你抛弃我自己走了的,那边好玩儿吗?有人给你撑腰吗?”

张小小一头雾水,伸手在谢斐然头上试了一下,“没发烧呀,小然子,你说什么胡话呢?要在不快点,顾大神可没影儿了哦。”

谢斐然紧紧抱住张小小的手臂,“什么顾大神,他没影儿管我屁事。我现在只想好好看看你。”

张小小惊的下巴都要掉了,“顾大神呀,你男神,你昨天不是说要去表白吗?还写了情书,买了巧克力。你天天和我在一起什么时候不能看,快点的。”

情书?巧克力?

谢斐然记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她猫在校门口守株待兔,等的都快睡着了,顾寒才不紧不慢走了出来。

难道今天是她表白的那天?

谢斐然半懵半醒被张小小拉到了校门口。

今天她倒是没等。她前脚到,后脚看见顾寒走了过来。

张小小一下子将她推了上去,谢斐然回头不舍地看着,踟蹰不前。

张小小比她还着急:“快去啊,看我干什么。”

谢斐然注视着那张脸,心想:励志要把红娘当事业的人,还真是一点没变,在梦里也不消停。算了,去就去吧。

谢斐然站稳了身子,昂首挺胸道:“这不是我们年级第一嘛!好巧啊,在这也能碰到。”

顾寒高中时期已经养成了生人勿近的气息,只是那张脸还有一点没褪去的婴儿肥,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别具喜感。

谢斐然硬凹着气势,没忍住笑场了。

顾寒径直绕过,余光都不曾落在她身上。谢斐然气的牙痒痒,不知道是谁给了这厮这么目中无人勇气。

她高中还真是品味独特,好这口。

话说回来,论长相,顾寒还真是没得挑,就是德性招人烦。然而她那时候似乎也没觉得他这样讨厌,反而觉得很有个性,甚合她心意。

名副其实年少无知的花季少女。

张小小一旁看的干着急,眼看着人就要走了。她急忙从谢斐然背着的书包里帮她把装着情书的礼盒拿出来,塞进她手里,手动帮她转身,急的一下子没控制力道,“快去呀!”

张小小猛地一推,这下谢斐然没能刹住车,撞上了硬邦邦的书包。她情急中腾出一只手用力扯住顾寒的领口,险而又险站稳了脚。

她手忙脚乱一顿操作,反观顾寒有条不紊整理好衣服,给了她一记凌厉得眼神。

谢斐然条件反射九十度鞠躬,掷地有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半响没人回应,她遂缓缓抬头起身,“没礼……”,她拉长了音,“貌”字没能说得出口。因为顾寒正凶巴巴地凝视着她,她眼角不由得抽搐,立马改口道:“你……你还好吧。”

顾寒冷声答:“你有完没完。”

十六岁的谢斐然脸皮厚的惊人,二十六岁的谢斐然也不逊色。她笑道:“你摆脱不了我的,咱们缘分匪浅。”

张小小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探头探脑,用口自以为只有她俩能听到的嘘声喊着:“小然子你干啥呢,赶紧上,别磨蹭,你平时的肆意妄为劲儿都去哪儿了。要直击心脏,直击心脏懂不。不成功便成仁,我看好你。”

谢斐然汗颜,这丫的话都说尽了。她今儿个可不是准备来表白的,就是凑热闹。

这下到好,顾寒上嘴巴翕动,一字一句:“我对你不感兴趣,不用白费心思。”

谢斐然惨遭暴击,凑热闹凑个鬼,来都来了,不得让小小看的开心。

她伸手抓住顾寒的胳膊,踮脚将自己的嘴唇覆在了那寒凉的薄唇上。

蜻蜓点水般,一来一回,一气呵成。

她得意地将手里的礼盒一把塞到顾寒手里,趁他没反应过来,扭头转身,轻飘飘丢下一句:“给你的报酬。”

她其实想头也不回地走掉,实在想看看顾冰块的反应,踌躇着回过头。

……

“哐”一声,尚未清醒的一办公室人猛地一激灵,彻底醒过来。

谢斐然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来,可怜的椅子受到巨大的推力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她回头看到的哪是十六岁的顾寒,分明是二十六岁的顾经理似笑非笑看着她,脸上赫然写着“你完了。”

谢斐然猛地甩了甩头,心想:“还好是梦。”

她扶起躺在地上的凳子,冲办公室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转道歉。

顾寒是被这声巨响惊醒的,他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愣了好一会儿,才把脚搁到地上坐了起来。

他好久没做梦了……

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他一个人似乎可以做所有的事情。可总有人喜欢来打扰他安静的生活,像个影子一样跟着他。

那人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含蓄,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竟敢在严令禁止谈恋爱的校园里,追着他跑来跑去。

他反正是不为所动,只要不影响他的正常生活,他就可以视若无睹。

连名字都记不得的人,为何突然到他的梦里来。

他又什么时候这么容易被动摇,不过就是听了一段无关紧要的前尘往事,怎么还在梦里重现,还浓墨重彩地加持了一番。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常年波澜不惊的脸神色有些复杂。

谢斐然。

顾寒隔着玻璃朝外面的大办公室望去。

谢斐然鞠完躬,回到座位上,晃动鼠标,她的位置正对着经理办公室,顾寒能看见她龇牙咧嘴盯着电脑,一手滑动鼠标,一手敲打键盘。

她若有所觉抬起头,顾寒倏地收回视线。

意外的相逢,两个曾经没能有交集的人,如今又到了同一屋檐下。

不知道老天是不是疯了,两人竟然奇迹般做了同一个梦。

不过这也只有疯了的老天知道,当事人以为是自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