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父子

太极殿外。

宫人们皆垂头而立，气氛压抑的让人胸口发闷。

福喜守在门口，远远瞧见周蕴的身影，忙就小跑着下了台阶迎过去。

“太子殿下您可算是来了，皇上...太医说皇上怕是不好，贵妃娘娘和八皇子在里头呢，您快进去吧。”

福喜一脸急色，语气里满是担忧和惶恐。

他是元庆帝身边的二把手，除了梁进忠就是他说了算，此时元庆帝一倒台，他的风光日子也基本可以宣告结束了。

所以他此时的担忧和惶恐都不是为元庆帝，而是为他自己的前程。

四十多岁的太监，还年轻呢。

周蕴面色一直沉着，微微点头后，便大跨步的走上台阶，推门而入。

姜蕊慢着半步，紧跟在他身后。

门推开的一瞬间，浓浓的药味就扑鼻而来，让她忍不住蹙了蹙眉。

殿内，宫人们全都跪着，还有一些身着宫装的女子也跪在殿内，不乏有人正低声啜泣。

这些应当是元庆帝的嫔妃了，不过能有机会接触外头的只有位份高或格外得宠的那些，这一批，姜蕊没一个认识。

倒是瞧见有不少很年轻的，都是和她差不多的年纪，这不经让她心头一颤。

下意识的看了看周蕴的背影，但旋即又很好的掩盖了下去。

绕过屏风和珠帘进了内室，这里头就安静了。

只有包括章院判在内的三位太医，以及愉贵妃、八皇子和梁进忠。

“太子殿下，太子妃。”梁进忠和几位太医行礼。

周蕴摆手，径直走向床榻处，就见元庆帝面色涨红的有些青紫，嘴唇也乌青，像是有些呼吸不过来的样子。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会子的元庆帝几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整个人处于一个缺氧的半窒息状态，身体又瘫痪不能动弹，十分的难受。

“太医说，皇上心脉和肺腑受损，已经无力回天了。”愉贵妃低声道。

周蕴面上看不出悲喜，但眼神却有一瞬间的闪烁，似乎是悲哀又是冷漠。

他敛了敛眸，对着榻上干枯如柴的元庆帝行了一礼。

“父皇，儿臣来看你了。”

听到声音，元庆帝艰难的微微偏头，浑浊的眸子看了过来。

他嘴里喘着粗气，只能含糊不清的发出几个音节，像是要说什么。

周蕴定定的望着这个濒死的老人，脑海里却浮现出当年元庆帝春秋鼎盛时的模样。

元庆帝年轻时也习武，身形健硕，容貌也是上乘的，哪怕到中年时候也还是颇有气度，一点都没办法和现在的模样联系在一起。

沉默片刻，周蕴低声道，“你们都出去吧，父皇应当有话和孤说。”

众人点头，都安静的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父子两人后，周蕴从旁边拎过一把椅子，就在元庆帝的榻边坐了下来。

“父皇没想过会是儿臣来继承您的位置吧，毕竟您看重过老二，偏心过老六，晚年疼爱八弟，唯独对我，您怕是恨不得没有我这个儿子，对不对。”

这话虽是抛出一个问题，但语气却是陈述，说明周蕴心底知道答案是什么，只是偏要说出来罢了。

元庆帝从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眼神里有愤怒。

但周蕴只是轻笑了一声，“父皇何必动怒，儿臣能有今天，全都是学了您的路子，取精华弃糟粕而来的啊，您当年利用林家的势力登上皇位，如今我也是，可您恩将仇报杀了我的母亲，我却不会。”

这话说出后，元庆帝目光一滞，嘴唇也紧紧抿住，像是对罪行的默认。

旋即就见周蕴眼底骤然迸发出浓烈的恨意。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当年我母亲之所以会死，全都是你在背后操持，推动着孙氏在我母亲药里动手脚，害她产后血崩，若非外祖父力保，我根本活不到现在！”

“我虽没见过我的母亲，但我看过她闺中时候写下的诗词，做的画，编的曲谱，还有外祖父给她画的画像，那边惊才绝艳的女子，就折损在你肮脏的手里！”

提到早已逝去的林宜妃，元庆帝目光倏然变得闪躲，又夹杂着嫉妒和愤恨，甚至厌恶，他又再度挣扎着想要说什么，似乎是要反驳周蕴。

但此刻他做不到了，只能听着周蕴继续。

“让我猜一猜你为何要杀我母亲，是因为她太过有才华，背后的林家人也都是出众之辈，这让你难堪嫉妒，为何一个女人也要胜过你，你觉得朝中大臣都认为你是依仗林家，靠着裙带关系才能登基的，所以你杀了我母亲，打压林家，扶持孙家，以证明你的强大，是吗？”

一语被戳中心事，元庆帝的眸中烧起熊熊怒火，剧烈的情绪浮动让他脸色愈发涨红发紫，眼珠凸起，大口呼哧呼哧的，像破风车一样喘气。

周蕴无视他的恼恨，语气又平缓下来。

“我登基后，会立我的母亲为太后，但绝不与你同葬，她成为太后是因为我，和你不会有半点关系，你我父子关系，也从此断绝。”

说完这句话后，周蕴便站起身来，不在多看他一眼。

元庆帝这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被弃之如敝履，更是无法接受周蕴这话里的羞辱。

他知道，周蕴这样说，是因为恨透了他。

而他也实在恨自己眼瞎了多年，竟在此之前都觉得这个儿子是一直对他心存恭敬的。

元庆帝拼命挣扎着想挪动身体，，想大声叱骂他，但他对身体的支配权早已被剥夺。

此刻他熊熊燃烧的怒火更像是烧死他的火焰，在愤恨和不甘中，元庆帝瞪大了眼睛，倏然就瞳孔涣散了。

周蕴静静的看着自己的生父在面前濒死挣扎，而后归于平静。

他那双桃花眸中似乎有一瞬间闪过泪光，最后化作一口浊气，被他深深的吐了出来。

“通知礼部，皇上驾崩。”

片刻后，周蕴从内殿出来，就对着外头的人说了这句话。

“皇上啊！”

梁进忠一声哀恸的哭声响起，紧接着，殿内的人都跟着开始哭泣。

周蕴的目光在人群上空划过，最终落在了姜蕊的身上，并朝着她大步走了过去。

二人像是心有默契，都不约而同的向对方伸手，而后紧紧的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