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儿睁大眼眸，直直望着男子。
怎么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屋子里？今晚……
夜光滤去了几分他的凌冽，那漆黑如墨幽深如潭灿亮如星寒凉如铁的眸子里也因此多了一份暖意。
惊讶过后转念一想他会出现在这儿一定是屋里有暗道。宫里有密道倒不稀奇。可是今晚他来这儿做什么呢？带着这个疑问，巽儿低下头。
“夜深了，安寝吧。”
男子向卧房走去，巽儿傻愣愣地望着高大的背影消失的地方，直到里间亮起了光，她才晕晕乎乎地迈开腿，走了几步想起来门没有关又折回来关了门。
小猪随她进了卧房后颠颠跑去窝里，一边暖和着一边仰头看着他们。
巽儿没有注意到男子点燃的蜡烛是红色的喜蜡，她只注意到男子见她进来后面向她双臂微张，等她宽衣。这情形她曾经无比熟悉，熟悉到当时根本意识不到，后来却想念地无数次啜泣……
不，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她也许会痛哭失声。
一番自我告诫后巽儿神思清明了些，向他走近了几步。巽儿猜测着或许是他和飘瑶姐吵嘴了。莫非是飘瑶姐将心里有人的事告诉了他？只因为这他便抛下飘瑶姐吗？若是这样，他也太凉薄了些。
“你要在这儿过夜？”
他没有应声。因为太明显了。
“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
“所以我该在皇后房里？”
巽儿眼睛闪着柔和的光，像十五月下的湖心，平静，柔美，透着微凉。
“不管怎么样，今晚对女子很重要。”
“真心？”
巽儿点头。
“飘瑶姐人很好，跟你很相配。你不能这样伤她。”即便飘瑶姐告诉了他，他既然中意她，就算今晚无法圆房也不该抛下她去找别的女子。
“这么快就学会了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
哀伤和痛苦霎时袭上双眸，她怆然地低下头。怨怪自己心志是如此不坚！他三言两语，甚至不用说话，只在她眼前出现一下就能让她乱成一团。
情劫，如此灼人心肺！何时能过去？
痛苦至极，巽儿挥刀断情。抬起头，盯着男子的眼睛：“你快回飘瑶姐那里去吧。”
“你决定彻底将我推开了？”
巽儿坚定的目光有丝微动摇。她的控制力根本无法与他相匹。如果他想，她细弱毫毛的反应都逃不开他的眼睛。因此，很快她便败下阵来。
“这是你送我的大婚之礼？”
巽儿望着地面。说起他们的大婚之礼她便觉愧对风飘瑶。她很想准备一份好礼，可她这里什么也没有，她的女红手艺也不好，冥思苦想也想不出像样的贺礼，因此便什么也没有送，只是从婆婆那里回来后将她携带的所有经书虔诚地默了一遍，为他们祈福。
“你快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你放得开我？”
巽儿胸口一窒，鼻子一酸，泪花打湿睫毛。她连续眨动眼睛，努力克制忍耐，但无济于事，在眼泪汹涌而至时转身走开。
手臂铁钳般揽抱住她，将她带进温暖宽厚的怀抱。巽儿拉起他宽大的袖子盖在脸上呜呜恸哭。
他没有安慰，只是抱得更紧，脸颊凑近她鬓发，在她白皙精巧的耳上轻轻亲了一下又一下。
见她哭得如此伤心，他自责自己做得太过。数月来一则太忙二则有意惩治她。他知道她的误解源自他当初让她离开时的不解释，但她因此决意离开他是着实让他气恼。这些时日他克制着不来看她，偶尔得闲时会在她去那里的路上远远看看她和孩子，看见她神色并无异常甚至有时还跟飘瑶笑得开怀他会气恼。尽管理智告诉他她不会这么快忘了他，他却仍有丝心慌。直到今晚看到倚着门的孤单身影，直到此刻听到哭声中的伤心，他安心了，却也后悔了，心疼了。
在巽儿哭声减弱时他在她耳畔低声说：“不哭了，随我去个地方。”
巽儿不是撒娇矫情要男人哄的人。若身旁没有人，她兴许还会任着情绪走得久些。吸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我穿好衣裳。”
她以为男人会出去或背过身，但是男人却一直望着她。之前他从未如此过。这令巽儿感到羞怯和不自在，抱起衣服走去外间。
穿好了衣裳巽儿进来问男子：“久吗？”
男子回答说：“在这个院子里，没有人能伤了他们。”
男子握起巽儿的手，巽儿下意识挣了一下，男子岂会容她挣脱。他握紧她的手拉着她缓缓走向书柜，将书柜一个隔断里的一本书轻轻一转，书柜和墙面移开，显出一条灯火通明的暗道。
住了几个月的房间里有条暗道，巽儿不能不惊讶。
拉她走下台阶，听见后面咯噔咯噔的响声。
回头，是小猪。
见他们停住，小猪抬头看向他们。巽儿扭头望向男子。
“想来就跟上吧。”
他手心的温度灼烧了她的手背。被包裹的小手握成拳，一会儿紧一会儿松。但是无论掌中的柔软是松是紧，他都牢牢握着，不蛮横强硬，但坚定不容挣脱。
不知道这条通道通往哪里，从墙壁上也看不出修建已久的痕迹。他默然走着，她默然跟随，不时回头看看小猪是否跟上。
觉得似乎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了尽头。
那扇门后会是哪儿？
又往前走了一段，巽儿依稀听到什么声响，侧耳细听却又没有了。巽儿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可随着靠近，那声音渐渐清晰。巽儿看向身旁一直握着自己手的男子，想要从他的表情或话语中得知些什么，但他没有丝毫异样。不过尽管如此，巽儿确定自己没有听差。
其实最先听到这声音的是小猪，两只大耳朵动了几动，还停下来抬头望了望前方的两个人，但见他们没有反应便又低头快走几步跟上。
那声音是人在遭受痛苦时的呻吟和呼叫。是名女子，她是谁？她在遭受着什么？
“她怎么了？”巽儿不忍他人受苦，停下脚步问男子。
“细听。”
巽儿依言凝神细听，眉心先是越蹙越紧，但听着听着忽然联想到什么，拧作一团的眉心顿时松开，转向男人求证的目光中的惊讶很快被羞赧浸染，耳尖也被染红了。
望着眼前女子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的羞怯，萧拓感到心头似一朵花开的震颤，喜悦，柔软，爱怜，还有诸多他形容不出的美好感受缠在一起，一次次击撞他的胸膛。他想紧紧，紧紧，紧紧地拥抱她，亲吻她，做他想做的，忍了很久的事，但他要克制，任由她误解那么久，伤心那么久，今晚他应先给她事实。
于是他压低身子，覆在她耳旁，故意呵出暧昧撩人的温度，“门外是皇后的寝宫。”
他的气息袭上她肌肤时巽儿溢出轻轻的一声抽气，本能地躲开。虽然躲开了，他留下的热痒酥麻的感觉却仍盘桓在她脖颈那里，直到她完全消化他的话。
她惊慌地抬头，担心他处罚风飘瑶。
“飘，飘瑶姐是被迫的！”
“的确是。”男人语调低沉缓慢，与平时无异。
巽儿凝视着他，想看他是否在生气或在隐忍，可是……好像都没有。
“不去救吗？”既然是被迫！
“想不到吗？”
巽儿心中一沉，别开眼。他是何意？他知道今晚会发生这样的事？还是在怪她隐瞒飘瑶姐有心上人的事？
看出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他将话说得更明白些。
“想不到男子是谁？”
“……你知道飘瑶姐心里有人？”
“知道。”
“这是那个人吗？”
“是。”
既如此为何飘瑶姐的呼声里夹杂着痛苦？与心爱之人结合无论多不合适的状况也应该不是这样的反应吧。
“你……会如何处置他们？”
“顺其自然。”
巽儿不明白今晚男人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也许她从来就没有明白过他，以往她以为的那些懂得都是自欺欺人。
这念头一起，浑身的气力好似都被抽走了。
任由另一只手被握着，巽儿蹲下来抚摸小猪，“我想回去看彘儿了。”
男子也蹲下来，说道：“我心中的女子只你一人。”
巽儿仿若没有听到男子的话，只觉头有些懵，累极，想睡。
猝不及防，男子托着她肋下将她抱起。她双手撑在男子肩上，一方面惊愕，一方面不适应突如其来的亲密。
二人相望了片刻，男子柔声说：“睡吧，夜很深了。”
巽儿的胳膊渐渐软了下来。男子托着她的后脑，让她趴在肩头。巽儿的脑袋清醒了一小片刻——方才，他是笑了吗？巽儿用力回想，可越回想越模糊，渐渐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男子在她背上轻轻拍着，走得很平稳，感受怀中躯体由僵硬到缓缓变软的过程。听着均匀的呼吸，禁不住在她脖颈处轻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