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鲲市，室外温度达28°，炎热无比。
铜古区公安局大楼。
叶白手里拿着一份法医鉴定报告，向分局的领导汇报工作。
“这份报告，是技术室周雯连夜做出来的，图片为李媛媛腿部皮肤的放大截图，”叶白将报告上的图片分别给张翼东、乔国康看。
他指着图片上狰狞的三处伤口：“张局、老乔，你们看一下，仅这一块皮肤上，便有三处这样的伤口，并且伤口极深，难以完全愈合。而李媛媛身上，除了脸和脖颈、脚背、脚掌几个部位，身体其他部位全是这样的伤口，总共有76处。”
张翼东锁着眉头，仔细看着：“这像是......齿痕？”
叶白竖起大拇指说：“张局好眼力，没错，这76处伤口全都是齿痕！而且周雯已经比对出了结果，这些齿痕均属于成年男性，并且齿痕纹路、残留物都相同，可以确定属于一个人。”
“这个咬伤李媛媛的人，在被抓的那二十六名男性中吗？”张翼东问。
叶白摇头道：“并不在。”
张翼东和乔国康对视一眼，同时道：“ck哥？”
叶白点头说：“没错，我和王添虎、周雯都怀疑，这个咬伤李媛媛的男人，很可能就是ck哥。首先，ck哥作案时间集中在一个月以前，且从上个月到现在，ck哥没再作案一起，其次，李媛媛身上的咬伤，经周雯鉴定，也在上个月产生的，并且咬伤时间集中，一个月之内没有再添新伤，这两个时间段高度重合。”
“但这并不能说明，咬伤李媛媛的就是ck哥。”乔国康道。
“老乔你说得对，这个理由确实不能说明什么，最多是猜测，但接下来还有两个疑点，却更加证实了我们的猜想！”叶白喝了口水，走到挂在墙上的黑板前，用粉笔写下“一”。
“一，抓获的这些人和李媛媛称，ck哥是他们杜撰的，目的是为了树立一个虚拟人来误导我们警方，好让他们能隐藏起来，那么根据这一条，我们暂且得出结论，ck哥是不存在的。”
“二，根据李媛媛身上的齿痕，我们发现咬伤李媛媛的人并不属于这个团伙中的任何一人，且该团伙称，这一个月他们没有再拉新人进来。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李媛媛被别人咬伤。那我们暂定一个人为A，他是伤害李媛媛的凶手。”
“三，我们在另一名女性胡燕身上，发现了相同的齿痕，根据疤痕程度看，时间在三个月以前。那么在三个月前伤害胡燕的人，不出意外也是A。”说到这里，叶白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个A，将李媛媛与胡燕的名字与A连在一起。
“同样的齿痕，胡燕的发生在三个月前，而李媛媛发生在上个月，从时间线上看，我们完全可以确定，这个A一定不是与李媛媛偶然相遇。我严重怀疑，这个伤害了李媛媛和胡燕的A，就是他们口中杜撰的那个ck哥！这个ck哥，很可能真实存在，并非杜撰，李媛媛乃至这个团伙的所有人，也许都在撒谎！”
“你的推论有一定道理，但仍有漏洞，李媛媛和胡燕完全可以称被A伤害是巧合，因为这样的可能性并非没有。而且，你怎么就确定那个A是ck哥呢？你又如何推断，这些人集体撒了谎呢？”张翼东说出了疑问。
叶白从手机里翻出了两张照片，递给张翼东：“张局，这是李媛媛和胡燕的笔录照片，您看一下内容。”
张翼东和乔国康放大照片，逐字看去。
叶白道：“在这两份笔录中，我们的侦查员对李媛媛和胡燕问了同样的问题，那就是对咬伤她们的男子有什么印象。”
乔国康紧锁眉头，细细看去，良久才抬头道：“这二人在笔录中形容的男子，差别很大啊！并且很多细节经不起推敲。”
“没错，她们两人的话语漏洞百出，很明显，她们两个人都在撒谎！对于一个曾经伤害她们的人，她们为什么要撒谎呢？除非她们身上的伤，还有隐情！”叶白说。
张翼东沉吟片刻，说：“我要看到证据！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猜测和推断，不能作为案件依据。”
叶白道：“张局，一中队的人借给我五天，我把这案子破了！”
张翼东指着叶白笑骂道：“行啊你这小子，都打起咱们分局王牌中队的主意了！不过我也很欣慰，5·14残尸案并没有磨灭你的斗志！这样，我把一中队和二中队的人全派给你，技术室周雯和老乔也派给你！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破不了案，最后跑来找我擦屁股的话，就去干社区工作吧！”
叶白笑呵呵地敬礼道：“保证完成任务！”
午饭过后，铜古区公安局刑侦一中队和二中队的所有人准时集中在会议室。
叶白点了人数，问一中队的副中队长王添虎：“你们黄队呢？”
王添虎没好气道：“他说自己出差了，没时间参与这个案子。”
叶白掏出手机拨了电话：“黄队，咱们下午有行动，你得回来一趟，大案子！”
电话里响起一个斯斯文文的声音，约莫四十余岁：“叶白啊，不是我不去，我这手头正办着一个急案，真是过不去呀，有添虎那小子帮你，肯定是没问题的。”
电话里隐约有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叶白沉声说：“黄小山！这件案子是张局批办的，市局的领导也在看着，痕检这方面你是专家，这次行动没你不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跑梅花巷里打牌，我把话撂这儿，半小时之内你不来，我就去和领导打报告！”
“嘿你个小崽子！之前你参选中队长的时候老子还投了你一票，你小子现在......”
“嘟嘟嘟......”叶白直接挂了电话。
王添虎冲着叶白竖起大拇指。
“他这打牌的臭毛病得治治，不然容易得高血压。”叶白老脸一红地说。
二中队的中队长叫李云龙，国字脸、头发微卷，是多年的老刑警，名字在整个铜古区公安局都如雷贯耳，人送外号：二营长他爹。
李云龙等叶白打完电话，问道：“小叶，老乔之前说这是传销案吧，怎么集结了两个中队，连老黄这做痕检的都要上场啊。”
叶白说：“李队，这个案子情况比较复杂，传销的背后还有很多疑点，目前最大的疑点就是有37名女性曾被骗入该传销组织，其中一名叫李媛媛的女性确实存在，但其余的36名女性，却仿佛人间蒸发了。”
“所以你怀疑，这36名女性很可能被拐卖了，甚至于被杀害了？”李云龙沉声说。
叶白郑重点头。
会议室里气氛顿时一紧，所有人都正色起来。
36名女性失踪，这可是一桩特大案！
叶白见状，随即道：“大家也别太紧张，我和领导们只是初步这样估算的，真正的情况到底如何，36名女性去了哪里，是生是死，都得咱们一起去寻找证据，下午的行动，便是我们的第一步！”
“周雯，你先给大家看一下相关材料。”叶白说完，便站在了一旁。
周雯打开投影，一张张银湾大楼内部环境的照片出现，她讲道：“这是我们破获7.10特大传销诈骗案的现场照片。”
“这是头目陈文杰、张显宗、胡燕。”
“这是37名女性代理中的李媛媛，她成为了该团伙中一员。”
“需要注意的是，胡燕和李媛媛身上，均有密密麻麻的齿痕，鉴定为成年男性齿痕。”
“所有的团伙成员，均称没有见过37名女性代理，而且对李媛媛何时进来，也毫无印象。”
“并且，我们警方一直追踪的‘CK哥’，也被该团伙成员否认，说“ck哥”是他们用来混淆视听而建立的虚拟身份。”
“我们使用了测谎仪，所有人均通过测试。”
“......”
“以上是我们掌握的所有信息。”
“不用问了，他们集体在撒谎，测谎仪这种东西你用在诈骗犯身上，效果会打折扣的。”门被推开，大腹便便的黄小山端着肚子边说边走了进来。
他一只手从腹部挪到脸部，扶了扶眼镜，又对叶白说：“十分钟，我准时到了。”
潜在意思很明显，你叶白没理由告我状了......
叶白摊摊手，眼角有笑意。
周雯笔直地站在台上，对黄小山说：“黄队，我们也一度怀疑测谎仪的结果，于是从鲲市精神疾病医院邀请了两名心理医生，观察这些人的对话和行为，医生给出的结果是，他们都没有撒谎！”
黄小山撇嘴道：“人性本就复杂，难道心理医生就能看破一切？八年前榆逢县王姓男子杀人案，谁能想到愿意为妻子捐肾的王姓男子，居然对妻子痛下杀手？四年前下水道发现的梁某，后被证实为儿子所杀，谁又能......”
肥胖的黄小山滔滔不绝，列数大案，最后被叶白打断：“黄队，我们要的不是人性复杂，而是实打实的证据，你是痕检的高手，接下来的行动能否找到证据，就靠你了！”
“嘶！你这小子，又挖坑等我？我只是协助你办案的，别靠我！”黄小山小眼露出惊恐，直摇头。
“呃，那就靠在场的领导和兄弟姐妹了，咱们十分钟后集合，去银湾大楼！”
鲲市汇水区，银湾大楼。
叶白再次走入这座荒废的大楼，心头却如这巨大的楼体一般，笼罩着一层阴影。
这件案子处处透着诡异，像他曾经办过的5.14残尸案一样，令人心里不踏实。
搜查整栋银湾大楼，是他极力主张的。
做事得有着力点，案件也一样，对于警方来说，从嫌疑人口中撬不出来有用的信息，就只能实地取证，慢慢抽丝剥茧。
他将侦查员分了三组，一组李云龙带队，到火车站、客车站、飞机场、以及黑车司机聚集的地方取证。
36名女性代理，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来、又无声无息的走，锁定了她们的行动轨迹，就能确定她们已经离开了鲲市，还是仍在鲲市的城区里。
二组王添虎带队，锁定银湾大楼十公里范围内的监控，进行视侦。
银湾大楼附近三公里，只有富航小区、祥和小区以及万家惠农产品市场三个地方有公交站点。
同时这三处，也是离银湾大楼最近、监控最多、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从这里入手，最难也最有效。
三组他带队，负责统筹。黄小山和周雯负责技术，全组围绕银湾大楼进行全方位地毯式搜索，寻找一切可能的证据。
不久后，对讲机中传来周雯声音：“呼叫叶白，来趟七楼。”
“收到！”叶白心头一跳，七楼有发现！
七楼，叶白带着张瑶跑了上来，现场已经取完证据。
“发现一滩血迹，时间挺久了。刚粘下来点儿血泥，我回头检验一下。”周雯扬了扬手中的物证袋。
站在周雯旁边的黄小山，扶着肚子说：“你小子身体不太行呀，才爬到七楼就喘了？”
叶白还没说话，张瑶便说：“这位大叔，我们是爬楼梯上来的，确实有点喘，您可不一样，您是被搀上来的吧？”
“你，你哪的小实习生？我是一中队的中队长！居然这么对我说话？”黄小山一眼便看到张瑶衣服上不属于正式警察的衔，气呼呼说。
张瑶翻了个白眼。
叶白则伸手一拦黄小山，指着毛坯房间里的那滩血迹说：“黄队，你说什么人会在这里留下血迹？”
黄小山冷哼道：“当然是被传销团伙骗进来的新人了，开始的时候不服管教，被头目教训一顿，磨掉反抗的意志。等顺从了，便被放出来施骗，成为传销团伙的一员。那个时候的他们，不懂喜悲、不念亲情、不存戒惧，就像扑向火焰的蛾子，一个个愚蠢又可怜。”
“黄队那您觉得，36名女代理，有钱有人脉，她们被拐卖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感觉被拐卖的可能性不大，现在打拐的力度非常大，基本前脚被拐，后脚就得被抓！这么多女性，鲲市又是一个极为发达的地方，遍地监控，对他们来说，还不如发展为同伙来得实际。”
黄小山忽地反应过来：“你是说，这血迹可能是她们留下的？”
叶白蹲到那滩血迹前，出神地看着，说：“不一定非是她们的，但极有可能她们曾经遭受过类似的待遇。我在想的是，如果她们真的被骗进来，但现在消失无踪，传销团伙的人又矢口否认。”
“那么，她们活着的可能性，应该很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