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进去,步步为营得走在泥土上。我还不习惯于踩在未知的泥土上,生怕一脚踩在屎上,即使是温暖的;生怕矮草上沉睡的黑色甲虫,它们的壳光泽油亮,两只大鳌和触角简直恐怖;生怕被小花上的刺画出一条红线。好不容易踮着脚到了门口,但是心里又想到:柏龙会不会极力阻止我?他会不会很厌烦我打扰他清梦?——我转而想:我找柏龙干什么?他刚刚教训完我,他一定会觉得我是个懦夫,然后破口大骂,或者爱答不理。于是,我不再想要告别柏龙——我只是过客,一走了之,无人注意——我当时的想法真的像这样消极。
我到了探法寺,那时,太阳才隐隐约约照亮了天,月亮的潮水才开始消退,星子也摇摇欲坠。约莫是五六点钟样子,寺庙的门死死得闭着。它并不足够大方,也要防人。寺门却很公正,既阻隔住了好人,也阻隔住了坏人;既拦住了盗窃者,也拦住了朝拜者;既谢绝了劳苦耕作的淳朴农人,也谢绝了奸诈懒惰的我。现在的我并不喜欢这种公正——那时很喜欢,因为陌生。
我并不知道怎样才符合佛教的礼数。但是,这是我所能找到最切实际的路。所以,我用自己认为最繁琐而玄妙的礼节,向无边的祈灵靠近,向欢愉靠近。
我明白,佛讲的是清除欲望,那么连带着我受人尊敬的可怜念想一起打扫干净吧!这样,再回去时,农人必定的嘲弄与蔑视,必定的怒骂与可惜,必定的远离与孤立,也再难伤我分毫了——那时,我或许就不想回去了呢?
于是,我深呼吸一口气,把手缓缓地放在寺门上,再放下来,再放上,放下……如此重复九次,门稍稍有些“嘎吱嘎吱”的声音,我视其为佛祖在向我问话——现在看来,可笑之至——然后,我围绕着寺院走了一圈,我想:如果走完了,步数是九的倍数,那么就是佛祖允许我进入了。绕完,并不是九倍数——我现在还记得,是一百二十四步。于是,我原地跳了两下,充作是佛祖之意,心里沾沾自喜极了。
其实我明白,这些古怪仪式和佛根本拉不上关系,这是自创的规矩。但是我也明白,人在无依无靠时,在一切的混沌中,唯有祈灵于自己的精神与天意。
当我推门时,门闫就在门缝里清晰可见,推不开。于是我强烈晃动木门,门闫就像是要跌下来,摔个粉身碎骨。显然,有僧人听到了声响,急忙赶来,按住门闫,压低声音凶狠地说:“干什么,小贼要硬闯吗!”说完这话,他身后的木门开了几扇,走出几个青年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