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半年后。
北京国际展览馆。
图书订货会如火如荼进行中,曾文文穿着灰西服、灰短裙,脖子上挂着出入证,在2号馆馆配区忙碌。
电话在她短裙的浅口袋中振动,摁了还振,持续十五分钟仍在振。振动中,曾文文正举着一本金色皮面的《敦煌遗书》向江苏省图书馆工作人员做解说。等他们停止提问,点头,拿着机器扫完码,走向下一家出版社的下一排铝制书架,曾文文才掏出手机。
十八个未接来电。
“什么事儿?”
“你能不能回家一趟?”
“怎么了?”她听出话筒那边鲁小力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刚接到法院电话,说有张传票要我领。”鲁小力说话越慢表情越严肃,此刻,他的黑脸就好像浮现在曾文文面前。
“你也信?”曾文文扑哧一笑,“赵志安还记得吧?我们同事,小矮个儿,嘴角有颗痣,爱练赵孟那位,一周要收到好几次传票电话,开始还紧张,后来发现次次都是诈骗……”
“曾文文,”鲁小力打断她的盲目乐观,念她的大名,“我查过了,是法院的号码,今天下午4点前去昌平法院领。现在10点40,你马上打车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去。”
曾文文握着手机,挪到2号馆外。
“你确定?不是开玩笑?”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
沉默。
几个同样挂着出入证、手指夹着烟的中年男人往角落处走来,一看就是出来过烟瘾的,曾文文赶紧扭到一边。
“究竟为什么事?法院说了吗?”
“房子。”
“房子怎么了?房产证不都拿到了吗?”曾文文一头雾水。
“我也不清楚,说是房产证不合法,要撤销。下午去法院拿了传票再看吧,我在家里等你。”鲁小力已收了线。
以鲁小力的性格,以曾文文对他的了解,没有大事,他不会要她陪。狐疑变成恐慌,恐慌如巨型毒蜘蛛抵在胸口,忽然张开八条长腿,霸占整个胸膛。
曾文文冲进2号馆,冲回她负责的两架书前,恰逢本社总编过来巡查。她一把抓住穿红色对襟唐装的领导,颤声道:“牛总,我要请假,法院让我和我老公过去拿传票,我的房子出事了。”
喜气洋洋的牛总正在和老朋友、西部某省的图书馆馆长亲密握手,还没分开,正打算给对方拜个早年呢,被曾文文抓着,只能点头表示体恤:“小曾,快去吧,有什么事儿,尽管跟社里说。”
曾文文从书架下方隐秘处拽出一个纸箱,在里面捣腾一番,翻出她的白色羽绒服和包,胡乱披戴,仓皇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