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水灵净在桃林里面见过姬如霜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去过桃林；虽然不知道姬如霜是用了何等的法子出现在由红莲一手制造出来的幻境里面而不被发觉的，她也是怕了再见到他。就算是过了这么多天，水灵净觉得自己还是没有想好，没有想好到底是应该负了这个待自己甚好的男人，还是不顾天下苍生，只安心做他的笼中鸟儿。
而这段日子里面，白疏离却依旧每天准时来给水灵净把脉，有的时候红莲不在场，他也依旧是低垂着眉眼，没有跟水灵净多说什么，把完脉就走，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而红莲在场的时候，他却反而原因笑着跟水灵净多说几句话，虽然说的内容没有什么重要的，可那态度却完全不一样。
这一次白疏离来的时候，陪在身边的人是阴九夜，红莲似乎因为什么事情而没有来，水灵净也没有在意，反而是跟红莲待在一起，她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等白疏离把完脉，水灵净却不打算像以前一样放白疏离离开，而是在他起身之前就拉住了白疏离，目光担忧的看着他，“疏离，你的脸色看起来很是不好，你最近怎么了？小宛是不是还没有找到？”
白疏离一怔，在从她口中听到自己这些天来遍寻不得的名字时，他终于收敛了一贯云淡风轻的笑意，对着她露出一个苦笑来，“你知道的，小宛她性子倔强，她认定我不是因为爱她所以才跟她在一起，她要是有心躲藏起来，我很难找到她。”
水灵净皱了皱眉，“现下外面情势乱的很，也不知道小宛究竟去了哪里，要是遇到危险可就糟了。”
白疏离看着水灵净为云小宛担心，心里面一直藏着的话也不能说出来，其实云小宛他早就找到了，只是如今那人不愿意跟自己回来，而他又被红莲钳制着，也不敢轻易去找她，怕把她牵扯进危险中来；而红莲之所以会钳制他的原因，正好端端的坐在自己面前，为了一个早已经忘却前尘往事的旧友而担心着，白疏离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反应才好。
其实水灵净的身体依靠药物已然是无法调养的了，她的内伤过于严重，体内灵力与魔力相互制衡，而红莲的莲子与她并不匹配，久而久之也成了隐患，可这一切无法可解，偏生红莲却是关心则乱，只以为他所说的都是推脱之词，不愿放他离开，而他也只好在这被人监视的环境中，无法对水灵净坦言半句。
守在一旁的阴九夜不言不语，只是看着这两个人各有目的的说着话，在目光滑过水灵净身上的时候他皱了一下眉，总觉得水灵净似乎抱着别的打算，可他却无法得知。
过不久，等到白疏离再一次说要告辞的时候，水灵净抿着唇，到底是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你们或许也猜到了，最近我跟魔尊之间，出了点问题，我无法去拜托他，只能请你们帮我做点事了。或许是很久没有回去，我对凡间很是想念，也很想要回到祁月山去看一看，可师红莲不可能会放我回去的，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去看一看凡间我的故人都如何了，他们过的好不好，这样可以吗？”
白疏离听了水灵净的话之后，有些为难，他一听就知道水灵净在说谎，可是却又无法反驳他，只是转头看了阴九夜一眼，然后说道：“可是净儿，我来到这里，是为了给你调养身体，你的身体还未好……”
“可我的身体也不是你用药物就能控制的了，是吗？”水灵净微笑着截住了白疏离的话，不让他拒绝自己的请求，“你留在这里，已经不会对我的身体有较大的起色了，我知道的，疏离，你以前一直想要行医天下，我给你这个机会，只请你帮我去看一看，这样可以吗？”说着，她站起身来，从一旁的柜子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紫贝壳，交给了白疏离，“请你把这个交给原来的主人，行吗？”
白疏离最后还是没有答应水灵净的请求便离开了她的房间，水灵净也不急，她知道白疏离最后还是会答应的，就算他还有为难，他背后的那个人也还是会让他答应。
水灵净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样好心情过了，她让雪弱做了很多她喜欢吃的东西过来，然后吩咐侍女在院子里面给她摆好了桌凳，坐在院子里面自己跟自己下棋，一直当黄昏过去，夜晚来临。
昏黄的灯光照耀着水灵净的脸，使得她的面容更加柔和，微笑着自己跟自己对弈。
当红莲走向她的时候，水灵净抬起头，朝着红莲微笑了一下，这是她这些天来对红莲露出的第一个微笑，竟让红莲觉得恍如隔世。
“你来了。”水灵净的声音响了起来，将红莲的思绪也带了回来。
红莲坐到水灵净面前，低头看着眼前的棋盘，低声道：“你很难得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水灵净摇摇头，又点了点头，“其实也不算有，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红莲挑了挑眉，“想通了什么？”
水灵净看了他一眼，但笑不语。
不管是想通了什么，水灵净的心情能够好起来，红莲也还是开心的；当初的沉华将莲子给了水灵净，为了保住她的性命，现在想来红莲真的是觉得有些庆幸，还好他对水灵净的执念够深，让就算被分离了爱恨，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爱一个人的沉华，心里面也是挂念着水灵净，不管的话也不会自我牺牲，那么他也就来不及见到水灵净了。
只是现在想来，红莲还是无法安心，他到现在也还想不到应该用何等方式来救水灵净，她的身体已经等不及再这么耗下去了，可偏偏白疏离却告诉他，他已经无能为力，还想要离去。
想到这里，红莲开口问道：“白疏离说你的身体已经好了，所要离开这里去环游四方，你知道吗？他有没有跟你说过？”
水灵净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事，还在想着要怎么开口，见他先说了，便顺着他的话接下去，“疏离的确是与我告辞过了，你也知道的，小宛与他之间纠纠缠缠了这么多世，两人是怎么也分不开了，可现在的小宛却并不清楚他们当年的事情，负气出走，这些天我看着疏离心里也是极其担心她的。既然我已无大碍，就不必拘着他了，让他们有情人能够早日重逢，不也是一件好事么？”
红莲听着她说话，缓缓的笑了，在水灵净不明所以的神情中，开口说道：“净儿，这还是这么多天来，你第一次跟我说这许多话。”
水灵净沉默下来。
“这是不是说明，你谅解我了？”红莲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的，生怕又有哪里惹了她不高兴，“你与我说，你爱过的人只有沉华，起初我是生气的，想着明明沉华根本不算是一个完整的个体，而我才是，为何你却说喜欢的只有沉华？可是这些天来你不理我，我一个人却也想通了，不管如何，你爱的是沉华也好，至少我不用因为你爱的人与我无关而觉得气恼，这说明至少在你心里也是有我的位置的，是吗？”
水灵净手上拿着一颗棋子，却迟迟无法落下。
红莲又接着说道：“只是那时候沉华受了重伤，始终是被空渊占了上风，不然的话，我是不是就能变成你最爱的那个人了？有人情味些，有爱有恨的沉华，你是不是也会多爱我一些？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或许在洪荒那时候，你还是只把我当做哥哥看待，不过现在我却是很感激，那时候你与沉华相遇的时候，你还曾爱过他。”
水灵净何时见过这样低声下气说话的红莲？在她的印象中，红莲一直都是高傲的，他从不曾对任何人低下过头，却屡屡为她破例，她曾经以为这是他对她的责任所在，可是现在才恍然有些明白，那时候当他失去了洪荒神境，失去了自己的两个好兄弟，天地间再没有其他去处，只有他怀中的一朵白莲之时，那上万年的光阴他在清池里面一直陪伴着她，到底是怎么熬过那段日子的。想必他是想着，就算守不到她醒来，也还是能够长长久久的陪着她到死的吧？就算是分为沉华与空渊，也并非他所愿，可惜她一开始爱上的人，却只有沉华而已。
水灵净长久不说话，正当红莲以为水灵净的气还未消的时候，她却对着他伸出了手，头微微低着，说话的声音很小，“抱我回房间，我累了。”
红莲的脸上突然涌起一阵狂喜，二话不说，站起身来横抱着她便往房间里面走去。
水灵净将脸贴在他的胸前，听着从他胸膛里面传出来的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内心突然觉得无比安定。纵然将来会发生何等事，此刻她却是心疼着他的。
而这一夜，屋外的桃花洋洋洒洒落了一地，颇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当很多年后水灵净回想起这一天的时候，也会感叹原来自己也可以这般狠毒，在给了他温言软语的时候，心里却想着，要如何背叛这个男人。
或许，将来再不会了。
也再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