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想哭
- 与未来擦肩而过的我们
- 蒲苇花花
- 3170字
- 2021-11-12 18:59:53
高三终于开学,但让我匪夷所思的是,第一次打心眼里这么希望开学,竟然是因为躺在医院的母亲。实在是因为自己每日在家过得提心吊胆犹如行尸走肉,才希望用开学分散一下缠绕自己多时的庸人自扰。
学校比家里距离市中心医院近了些,我不顾父亲的反对,执意在开学的第一个周末要去医院看望母亲,因为与母亲一整个暑假都未相间,我实在难以抚平自己的心绪。
其实在小时候,就听同村的小伙伴说她自己什么时候遇见了神啊鬼啊之类的什么东西,加之跟老哥一起看过不少惊悚片,这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加起来硬是将我本来无忧无虑的孩童时期渲染的谈虎色变。
后来长大了一点,学到的知识多了一点,虽然自然界真的有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可我更愿意相信科学的力量,久而久之这些东西也就慢慢淡出了我的生活。
但这次去医院,重新刷新我世界观的,却是让我真正坚信的东西的另一面。就像斯宾塞.约翰说的那样,“这世界上最不变的东西就是变化本身”,意外往往发生在你认为最不可能发生的时候。
来到医院,我按父亲已经给好的路线,没费什么功夫就到了病房门口。
只见母亲直直坐在床上,双面充血,两眼呆滞。导尿管从她的腰部拉出、顺着床沿垂落,里面装着淡淡的黄液体。挂在她手臂上的吊水管随着她的胳膊一动一动,细细的管子中,仍是黄色的液体。
她向门口看了一眼,我在门口与她交换眼神时,顺口喊了一声“妈”,就径直跨了进去。
“倩倩,你来了。”
“妈。”
“爸。”
我朝病房又喊了两声,父亲坐在一旁正在剥一个煮熟的茶叶蛋,然后抬头淡淡看了我一眼,向我露出一个令人费解的笑容。
如果一切都只是我看到的那样还过得去,那“过得去”这个词语在我的字典中必须得重新定义。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像一根粗粗的铁棍子重重的往我脑袋上不停地敲,打的我措手不及,将我乔装的无所谓模样差点打回原形。
母亲坐在床上突然开始哈哈大笑,自言自语,我笑问母亲在为何事高兴,她却开始说些我听不懂的事情,并拉着我的手不断问我是谁,为何要进来。
我惊呆了。
除过这个词语,我真不知还能怎样形容我当时的心情。
我说我是倩倩,她问我倩倩是谁。
倩倩是谁呢。
在母亲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学着母亲的口吻不断问自己,倩倩是谁。是郭晓天手里捧的心肝宝贝,还是跟别人暧昧的王八蛋,我他妈也分不清。
就在这时,父亲猛地站起身,拉着母亲问她是否认识自己,母亲连连说认识认识,不就是我家斜对面那家儿媳么。
我摇了摇母亲,“你说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啊,妈,你怎么了。”
她没理我,视线却转向病房门口,对着空空如也的走廊不断招手,“你进来,门口太吵,也看不见电视。”
我抬头看了一眼电视的方向,除过黑漆漆的屏幕外,还有映在它上面的我和父母看似和谐美满的身影。母亲指着电视不断告诉我,说这个电视剧拍的真好看,不一会说话就变得东拉西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像糖葫芦一样串在一起对着我津津乐道。
我看了一眼父亲,但他并未看我,脸上更是一副司空见惯从容不迫之色。
我朝父亲怒吼,“我妈怎么了?”
父亲换了个姿势蹲在门口,向我露出几不可闻的声音,“一整个暑假都是这样,你来之前护士已经打过好多次镇静剂了,但不管用。”
然后他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我,“是我没用,不该让你看到这些。”
我摇摇头,捂住耳朵表示不想继续听他说下去。眼泪如黄豆夺眶而出,顺着我的脸颊滚落,而后一滴一滴掉在地上,“砰”的一声,摔的粉身碎骨。
我妈这是疯了么?我站在原地不断这样问自己,但没人能给我答案。
后来病房里亲戚越来越多,两个舅舅、两个姑姑和大姨都闻讯赶来,过来亲眼目睹我这个疯疯癫癫的母亲。
母亲的病房是大间,里面住了好几个病人,在我们看着发疯的母亲绝望到根本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听到病房里一个老太太指着我的母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对着我父亲说,“这是中邪了。”
在父亲的苦苦哀求下,老人终于答应为母亲“施法”。她驱散了左右,让人紧紧关着病房门不让任何人进来,然后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大姨,示意我是小孩子,应该回避。
待大姨和小姑拉着我躲在帘子后面什么都看不见后,老人就开始了她的施法。
刚开始听到几个铃铛不断相互碰撞的清脆响声,可后来就听到一个女的在哭,声音不像母亲,更不像老人。她说她死的冤,说自己被杀害,警察又没破案,为自己喊冤叫屈。我站在帘子后面一动不动,眼泪不知是被吓出来的还是怎样,总之就想连自己的呼吸都屏住,让自己变成透明人,任由它大滴大滴滚落。
老人还问了很多话,我总结出来的意思就是有人死的冤,然后附到母亲身上,目的是索要东西,最后被老人赶了出去。
拉开帘子后,我看到躺在床上的母亲,脸色如大病初愈微微泛红,她睁着眼睛,轻轻喊我“倩倩”,我却不敢接近。
后来在接到郭晓天的电话时,我总算恢复了些神智。我有意将刚才病房里发生的一切看成是父亲与那老人的恶作剧,可在心中始终无法说服自己,谁家的恶作剧装神弄鬼还装的那么像。
医院楼道的窗户很小,但风却能透过它穿透进来,打在我脸上,顺着脸颊上的两抹泪痕然后钻到我的心脏里。
“宝贝,怎么了?”电话那边温柔的一直是他的声音,不变的一直是他的爱我。
我却对着电话一直在哭,眼泪就像火山喷发又掉落下来,不断撞击地面,像是在相互争夺地板。
“先别哭了,今天下午四点我在你们学校门口等你,别哭了。”
郭晓天什么都没问,我也什么都没说,因为拨通电话后一直在哭,哭到最后没了力气,才挂了电话。
下午回到学校见到郭晓天的时候,我的情绪稍微好了一点。
我给他讲了我的亲耳所闻亲眼所见,他却表现的没我想象中的那么不可思议,只是将我拥进他的怀里,拍拍我的背,“不要伤心了,你还有我。”
“我想哭。”
我承认自己很没用,连想哭这件事情自己都忍不住,还要搞的人尽皆知。
“都是我不好没能陪在你身边,别哭了。”
他用下巴抵着我的头,胡子透过头发有点扎人,我还是控制不住,又在他怀里哽咽。
“乖。”他第低下头,用他特有的温热气息来安抚不断抽噎的我。
后来我回了宿舍,张晓晓这周没回家,周六晚上的宿舍里只有我和她。那是我第一次与她彻夜长谈,虽然第二天早上整个人极度疲惫,心情却通畅了许多。
我不敢打电话问母亲的状况,到底在怕什么,我也不知道。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想用逃避来保护自己。
周日晚自习的教室里,总会像被捅的马蜂窝一样“嗡嗡嗡”吵个不停,让人本就烦躁的心情变得更加雪上加霜。
宙长转头抬手用笔轻轻敲了敲我的脑袋,“你数学卷子呢,我看看。”
我醒过神来,在桌子上翻了好久才找到那卷子递给他。
见他迟迟没有反应,我便转头看向他,正好与他四目对望,他却紧皱眉头向我发问:“白卷?”
瞬间想起来,这周是在医院度过的,自然没时间做数学题。也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还有没有被附身,有没有好点,能否顺利排尿。
“怎么了?”宙长放下手中的笔,专心看我。
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用袖子擦了擦湿润的眼眶,“没事。”
“我们要不出去走走吧。”宙长说话很慢,好像在试探着什么。
“嗯。”我点头回应,内心竟有点感激他。
操场上风很大,初秋的天吹来的风里夹着一丝寒意,我双手抱胸,突然想问候说那句“轻寒正是可人天”的那个人的母亲。
“怎么了你。”宙长背着月光,修长的身影伴着月光落在地上,有点像郭晓天。
“第一次看到我妈那样。”我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星辰,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听说将头仰成四十五度角后,眼泪就不会流出来。
后来我保持这个姿势又向宙长重复了一次我这周末的事情,他的表现跟郭晓天简直如出一辙,同样没我想象中的诧异,这让我很是奇怪。
宙长眨了眨眼,然后看着我:“你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姑娘。”
风停了,月亮从云里钻了出来。那么圆的月亮,却是第一次驻足观看。
宙长突然上前堵住月光,轻轻揽住我的肩膀,将我轻轻拥入怀中。
怀中的温度,真像郭晓天。
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顺着脸颊开始掉落下来。
一个人的时候,还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偏偏有人安慰的时候,自己却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就好像终于有人理解了我为什么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