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浮生万千，吾爱有三

宿舍的战争依旧持续着，整个过程刘晴虽然没有仗着她们三个人多势众对罗淞”弦弧剡矢”，可“指桑骂槐”却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好在罗淞忍气吞声，所以宿舍这段冷战，最后以“平局”告终。我、张晓风和张晓晓三个人却慢慢变得“楚晋之从，交相见“，夹在中间，像受气的核桃一样左右为难。

闻不到硝烟的战争停止后，宿舍突然安静了下来，气氛严肃到每个人都只顾奋笔疾书时，才发觉自己以前真是耽误了太多时间在别的事情上，而今对成绩和排名操之过急，反而会揠苗助长适得其反。

吴静比我好很多，她已经跃进了年级前500名，二本线肯定是没问题了。我却一直徘徊在年级800名左右当一个临界生，稍微努力一把，刚好抵达二本分数线，稍微松口气，大学将与我无缘。有的时候在想高考真的就像在赛场上跑步一样，只要一放慢脚步，就会落在别人后面。

张晓晓提议和张晓风我们三个这周五晚上去网吧上通宵，说是高考前最后一次，权当给自己放个小假。

我给她回过去纸条，只有一个“好”字。

也不知道她与闫剑之间的关系怎样了。自从我家里出事后就一味放纵自己，身边朋友为了照顾我的情绪几乎对我无微不至，但她们自己的事情却全都被我搁浅到了一旁，想来对此事还是有点愧疚的。

距离上次与郭晓天在ktv见面已经快有两个月了，也不知他胳膊的伤有没有痊愈。时间过得真快，就好像自己一直被时间主宰着做了个奴隶在行尸走肉一样，即使让人忘记过往种种、重新刷新记忆，这些所有的事情加起来都没有一步步逼近的高考来的刺激。

周五放学后，还是按老样子先逛街再吃饭然后去网吧，这是我们三个惯用的套路。

每次通宵前都会去那家叫做“兄弟”的小店里吃面皮，因为他家门口总是被围得水泄不通，店内总是人山人海，与隔壁那家的门可罗雀对比，我想只要不是赶时间的人，多半都会随大流。

人似乎总是这样，等盐涨价的时候拼命排队花时间去买盐，但往往买到的却是最贵的、并且质量也不见得会好到哪里去；吃面皮也一样，往往挑人最多队最长的那家店，但吃到的却不一定比隔壁那家冷冷清清的店里卖的好吃。

还是按老样子分工协作，一个人占座，一个人排队，一个人去对面街道买经常喝的酸梅汤。

我挑了一个最省事的活，去排队买面皮。

因为酸梅汤要跑路，占座要不断跟人解释“我们这已经有人了”，并且还要时刻保持着”跟别人进行一场唇枪舌战的辩论赛”的高度警惕。

所以尽管人山人海、浪费时间，可这样不用说话的活我却是最愿意干的。

我跟着队形“蠕动”到一半时，刚刚看到那泛着红艳艳的辣椒和店里的双胞胎老板，我的注意力就被一个“倩倩爱吃这家的面皮…”的声音吸引了去。

“你还想着她呢？”是魏姗姗的声音。

我转过头，一度以为是自己太想念郭晓天而引起了幻觉，竟看到正朝我走来的他和魏姗姗，两人像是在讨论什么，有说有笑。郭晓天的双手依旧在裤兜里，胳膊上的石膏已经被取了下来，看来伤是好的差不多了。魏姗姗仅与他咫尺之隔，如果不是认识他们，会让我以为他俩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我努力将视线回笼过来，发现周围阳光明媚，朗朗乾坤，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幻觉。

我迅速低下头，将自己埋在人海里，却没想到张晓晓却风风火火的跑过来，大声喊我，告诉我那家酸梅汤卖完了。

靠。

知道心态炸裂是什么感觉吗。就是那种纵使全世界都与我为敌，可我仍旧破罐子破摔到无所畏惧一切的“豁出去了，大不了死”的心理。

于是我转过头，不出所料，郭晓天和魏姗姗正盯着我。我其实很想回个眼神看看张晓晓她脸上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愧疚之情，可事实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

还没等我说话，魏姗姗就张大着嘴巴问我：

“赵倩？”

魏姗姗还是魏姗姗，她总喜欢用这种方式来撩拨我的注意力。

我微微一笑，抬起手摸了摸后脑勺，“好巧啊。”

“不巧啊，晓天说你喜欢吃这家面皮，我也来尝尝。”她将眼神往店里面瞟了一眼，“人真多！”

晓天。晓天。

我愣在原地，一直在回想晓天姓什么。后来才想起来，哦，大概是姓郭吧。可魏姗姗以前不都是直呼其名么。

我心里有点泛酸，就像喝了一斤醋那样。

直到后来在外地工作了很多年以后，我对家乡美食的依恋依旧有增无减，在某次回家路过这里，顺便吃了一碗”兄弟”面皮，才发现它早已变了味道。原来自己一直怀念的，是现在自己为了爱情还能够义无反顾的感觉罢了。

“倩倩，你要不十点来零距离？我和风等你？”张晓晓很识趣的回头看我，可并没有得到我的回应，她就将我赶出了那个长队，自己则替换了我的位置。

“你今晚要去上网？”郭晓天瞪大了眼睛，脸上是一副像听到了一则不可置信的传奇表情。

“嗯。”我咬咬嘴唇，没再看他。

后来我就跟着郭晓天和魏姗姗一起去了街上。他俩一路谈笑风生，我自己反倒像个多余的透明人一样跟在他俩后面，像个犯错的小孩等待原谅一样紧追不舍。可天知道我有多后悔，好好的吃个面皮，再上个通宵不好么。

后来魏姗姗要回家，将她送上了车，郭晓天才肯将目光移步换景到我身上。空气尴尬至极，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和他去了网吧附近的一个公园，夕阳将自己的余晖洒在原本就不大的湖面上，金黄色的水面波光粼粼，偶尔有几只蜻蜓飞过轻轻触水，水面会散开一圈一圈的縠纹。

我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吹了吹上面的灰，就坐了下来。刚好对着夕阳，温度刚刚好，有微风，很和煦。

郭晓天在我两米之外也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

始终没有与他对视。

也没有说话。

郭晓天就坐在我身旁，眼睛注视着前方，我盯着他，发现他连眨眼也变得有规律起来。微风轻轻拂过来他身上的些许气味，还是那么好闻。

“你知道吗？我妈走的那天，我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我转过头静静看着水面，望着即将消失的太阳，自言自语。

他没有回应。这是我预料之中的。

“丧事三天就办完了，其实我早都预料到我妈得的肯定是一场大病，只是我一直不敢问罢了。”

他依旧没有动静，跟雕塑并无两样。

“想着高考后，再问我爸，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么快。要是我那天带手机了的话，我肯定能看到我妈最后一面的。真后悔，为什么不多陪陪她，真后悔，为什么自己反应这么迟钝，看到我妈吐血，我自己还自欺欺人说没事…”

说这些的时候，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平静。也不哽咽也不难过，就是觉得脸上冰冰凉的，伸手去摸，却摸到了不知何时流下的一大把冰凉如泥的泪。

郭晓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我身旁，我竟没有发觉。

“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一点。”他终于开口了。

就像等了万年才开一次的彼岸花一样，这样的机会竟是如此珍贵，珍贵到我根本舍不得听他把话讲完。

我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就开始嚎啕大哭，像巨浪打翻了我原本划在平静海面的帆船一样，眼泪正如海水，顷刻间侵袭了我的全身。

郭晓天轻轻拥我入怀，拍拍我的肩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眼泪依旧奔涌不止，又觉得自己像被囚禁在孤岛上的孤儿，突然来了能够帮我逃离荒岛、能让我重新看到黎明太阳的人，让我又看到了希望。原来这样大哭竟可以打通全身筋脉，早知道这样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好了。

他用手托起我的下巴，“来，看着我。”

我依旧不能停止哽咽，眼泪顺着泪痕轻车熟路的划过脸颊，掉到衣领，顺着脖子掉了下去，划到心脏的位置。

“来，乖。”郭晓天很温柔，双眸盯着我，很是心疼。

我努力慢慢停止哭泣，但眼睛根本无法聚焦，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我面前依旧是一片模糊，就像上课时忘戴眼镜那样。

他轻轻起身，慢慢的亲吻我的眼睛，和下面的两行热泪。仅仅过了片刻，我脸上流下的眼泪竟全被他亲干，他熟悉又温热的气息又在我耳边弥漫，“以后不要再哭了，我会心疼的。”

原本已经像干尸的心脏又开始抽搐起来，就像被砍成了碎块。

我真的错了，不应该那么对郭晓天，不应该用自己以为正确的方式去处理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推开他不让他陪我度过最艰难的那段时间，不应该将我们两个都弄的遍体鳞伤、中间还隔开了那么深的一道鸿沟。

“我们能回到以前吗？”我开始在他怀里哽咽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怎么又哭了。”他声音极度温柔，“你说能就能。”然后又轻轻的亲吻掉我流下的泪。

网吧里人很多，但到了深夜十点以后就变得人烟稀少了。我和郭晓天找到了张晓风和张晓晓，然后开机，入座。

挂上耳机，现在觉得这首歌才是真的像极了我和他。

我们风里雨里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

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再离我而去

不愿一错再错等到失去才懂得珍惜

一个人哭泣在夜里

我转头看向郭晓天，刚好撞上他的目光。

突然想起老舍先生的那句话，“人，即使活到七老八十，有母亲在，多少还可以有点孩子气，失去了慈母就像插在瓶子里的花，虽然还有色有香，但却失去了根，有母亲是幸福的。”

只要有母亲在，就有最后的包容和依靠。现在我虽然失去了”根”，但郭晓天最后的包容却是毫无保留的送给了我。

愿从此以后浮生万千，吾爱只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