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汶川地震
- 与未来擦肩而过的我们
- 蒲苇花花
- 3499字
- 2021-10-18 18:08:43
不知郭晓天是不是欲擒故纵,反正我是上钩了。带着对网吧的好奇和叛逆期想要作死的想法,我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踏着夕阳足足走了十五分钟,才来到学校周围唯一的那家网吧门口。
在外面踌躇了许久,翻来覆去在脑中构思出无数副郭晓天等会看到我惊讶到死的表情、和感动的要死要活的德行,可这美丽的幻想,就在我揭开挂在门上那个又厚又重的门帘时,就像被戳破的彩色泡泡一样瞬间灰飞烟灭。
那个门帘像极了一个屏障,仿佛隔开了阴、阳两个世界。网吧里面乌烟瘴气暗不见光,而外面则是天高云淡光如明火。阳光见缝插针,跟着我揭开门帘的罅隙直射了进去,光线虽细如针尖,可将昏暗的网吧却照的彻亮。
很意外,里面并没有几个人看我。左右两排的人都在忙着将搭在键盘上的左手指头使劲按下、或是用右手在鼠标上不断点点点,只有门口被光线直射着的几个人看了我几眼,好像在示意我赶紧放下门帘,他们讨厌阳光。
网吧里充斥着刺鼻的烟味、夹杂着泡面及脚臭的气味,令人作呕。我条件反射般掏出插在上衣口袋里的的左手捂着鼻子,然后急速迈着小碎步,搜寻着郭晓天的身影。
“开机吗?”声音从我正前方传来。
透过烟雾,看到的是靠墙坐在正前方的网管,是一位微胖的中年男人。浓密的胡茬挂在他的下巴上,像被墨汁特意染色而成。眉毛浓黑而宽厚,下面却藏着一双没有睡醒的眼睛。他跟前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泡面,开着的电脑屏幕上是一个**的美女,意识到自己观察的有些过界,我便迅速收回视线,羞涩答道:
“哦,不,我…是来找人的。”
老板听到我的回答,便一屁股坐在了原位不再理我。
我不好意思东张西望,但又不得不东张西望,我想我上辈子一定是纠结致死,否则这辈子怎么这么喜欢用相互对立的事情来折磨自己。
网吧不大,所以在我将视线绕着网吧转了一圈依然没搜寻到郭晓天后,就开始打起了退堂鼓,谁知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赵倩”定在了原地。
“你怎么来这了?”是魏姗姗的声音,从我右后方的角落传来。
我转过头向着发出声音的那边看去,第三列整齐的电脑上方,突出来的是郭晓天和魏姗姗两人如同见到鬼一般惊悚的脸庞。
魏姗姗和郭晓天的眼神一直没离开过我,直到我跨过地上的烟头、走到他们开机的那一列看到他们旁边还挂着耳机的王博。王博全然不知我的到来,迅速用指头高频率在鼠标上点点点,嘴里还不忘大喊:“郭晓天你快点啊,发什么愣呢!”
没见回应,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发愣的郭晓天,随即顺着郭晓天的视线看向我的方位。果不其然,看到我的时候,他跟郭晓天和魏姗姗的表情如出一辙,眼珠子几乎都要从他的眼睛里蹦出来,也顾不上他的游戏了,“赵倩?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啊。”我挪动着脚步,屏气敛息感受着周围怪异的气氛。
看到他们三人依旧没反应过来,我只能尴尬赔笑,尽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们继续,我就看看。”
“你怎么来了?”魏姗姗走出座位,拉着我的胳膊,用与郭晓天大同小异的惊讶团团将我包裹。
“我来找郭晓天啊。”我看了一眼郭晓天,朝他做了个鬼脸。
其实我跟魏姗姗的关系真没那么好,平时也就抄个作业借个橡皮的关系,我想她大概是为了不让气氛那么尴尬,才不得已跟我“客气一下”。
“郭晓天,你能不能让个座位啊!”魏姗姗朝郭晓天挤眉弄眼,并拉我靠近郭晓天。
直到我坐在了郭晓天的位子上,王博和魏姗姗才继续着刚才未打完的游戏,嘴里还骂骂咧咧,说刚刚不小心挨了谁几枪。
郭晓天早已看呆在了原地,其实他这个表情让我特别不自然,就好像在说“我只是跟你开玩笑,你怎么就能当真”之类特他妈混蛋的话。
最后郭晓天终于灵魂回归,他低下头凑近我耳旁,用低沉到就像在做贼一样的声音问我:“同桌,你怎么来了?”
我轻笑着回应:“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那你不是不来吗?”
“我这不是来了吗?”
郭晓天被我问住了,就没再回答。
后来他帮我申请了一个qq号,网名叫霜心。是我有生以来玩的第一个qq号,他说那对于我们学生来说,是最先进的联络方式。他还帮我简单装饰了一下qq空间,写了一些简单的个性签名之类的。
说实话,那次过后,我感觉自己与郭晓天他们三个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
例如每天我进教室坐到座位上时,他们都会拍拍我的肩膀跟我讲有趣的或者搞笑的事情;而在每天下午放学后,都会问我要不要同他们一起去网吧。
我很喜欢跟他们这样相处,因为终于觉得自己在他们仨中间有了存在感,而不再变得茕茕孑立。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中考前夕,那时天气渐渐变热,时间也进到了夏季。所以在午后的课上,不论是英语还是历史,它们都没法拉开我眉毛下方无休止打架的两个上下眼皮。
而本来还令我颇有兴趣的语文课,也就自然而然变成了催眠课。只要语文老师一开口,整个灵魂似乎都会被抽走,只剩肉体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尽管自己无论如何都想配合讲台上正在演”独角戏”的语文老师。
不知道是不是我睡到昏昏沉沉将要做梦的缘故,一时间突然感觉头晕目眩,桌子上的文具盒和书本竟开始晃动起来。抬头时,发现灯泡在空中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可能砸落下来。我支撑不住身体重心,像溜溜球一样开始在凳子上滑动。
“这是地震!”
我很佩服自己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还能在脑中迅速做出反应,并能够准确判断出周围正在发生的异常。
“地震啦!”身边郭晓天发神经似的大喊一声,活生生吓了我一跳。
周围同学们立刻像沸腾的开水一样炸开了锅,说话声嗡嗡作响,教室温度像在顷刻间急速上升,让原本沉闷的教室变得更加燥热。
“赶紧跑!”语文老师几乎是扔掉课本,两只手快速上扬就像指挥交通一样快速安排同学们有序逃跑,“快!”。
一片惊慌下,同学们便迅速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接一个跑出了教室。我来不及反应也跟着起身,准备跟着同学后面一起往出跑,同时还不忘埋怨:”坐倒数第二排真是亏了,第一排的同学估计早都跑出去了,赶紧跑呀!”
正当自言自语时,却觉左手被牢牢禁锢在了一个温暖的手掌中。
是郭晓天。
“喂!干嘛?赶紧跑呀!”我回头朝他大喊,根本来不及感受他手掌的温度。
他迅速起身,被我拽着拉出了座位。
“你这么怕死吗?”在他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我无意转过头,却看到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从他的脸上,我竟读不到一丝胆战心惊。
还没来得及搭理他,他就狠狠的迈了一大步从我身旁穿过,本来是我拉着他,后来就变成了他拉着我向前跑。
逃命的时候是真的顾不得风花雪月的,也想不起自己是除了我哥以外第一次被另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生牵着手跑,尽管那个瞬间在别人眼里显得浪漫无比。
聚集在操场上的同学沸沸扬扬,同学们大约都是在刚才五分钟内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地震有感而发,或是侃侃而谈刚才在干什么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地震如何如何,个个高谈阔论,慷慨激昂,声音像吵架一样弥漫在空旷的操场上,一片嘈杂混乱,秩序全无。
诺大的操场在炎炎烈日下亦没有一处阴凉的树荫,人心躁动。
“我还在睡觉,就感觉在晃动,后来就听见谁喊了一声地震我瞬间就惊醒了!”连一向寡言的吴静,此刻都是那么健谈。
对了,郭晓天呢?
我四处搜寻郭晓天的身影,发现久久无果。却也只能不那么刻意分散自己的余光再去找他,怕被别人看出来。
心里也很担心父母,虽然余震不断,但终究是没有大的影响。我们初中是在乡下,后来回到家里才听说城镇震感较强,万幸的事是,并无人员伤亡。
学校停课了,就像那年流行的非典一样,学校迫不得已,我们却乐不可支。
遗憾的是,每天放学后跟郭晓天要去的网吧突然中断,呆在家的这几天,我意外发现,自己竟没有一个可以见他的理由和借口。
村里很多人晚上都会出来乘凉,大人们坐在一起各自讲着自己的事情,我和村里几个要好的女孩围成一个圈就讲鬼故事。最后讲到谁也不敢一个人上厕所的时候才肯罢休。当然,睡觉也是不进家门的,是怕突然地震来不及跑。
家家户户都会不约而同拿出一个大凉席铺在门口将就一晚,大家笑着,闹着,看着满天的星星会渐渐进入梦乡。
除此之外,身旁还会倒置一个啤酒瓶,啤酒瓶上面再扣一个铁制的水盆。这就是在2008的农村,我们最先进的“勘测”地震的方式。
那样的生活,就像回到了并不先进的过去一样让人慵懒,好像地震离我们很远,好像快乐离我们很近。
有一天晚上还真是被这样惊醒了。
地震这几天不上课,因为快要中考的缘故,所以即使不在学校,我也会按照学校的作息时间合理分配学习任务,该做的练习该写的作业,没有一样落下过。
所以在这突如其来的“假期”中,本该“修养身心”的我,却过得比谁都要疲惫。所以在晚上伴着满天的星辰和那弯残缺的月亮,没过多久很快就会进入梦乡。
郭晓天依然那么斜坐着,然后对着我笑。
我就静静看着他的笑容,突然“哐当”一声,啤酒瓶与铁盆碰撞的声音惊醒了睡梦中的我。
周围仍是一片漆黑,蛐蛐不断弹奏着钢琴曲,好像在告诉我这是一个特别有故事的夏季夜晚。
我摇了摇头,原来刚才又地震了,原来刚才郭晓天是在梦中对着我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