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爷爷身死,自此之后,我便是孤身一人。
悲痛过后,我才想起要收拾爷爷的遗体。
可是我年龄太小,这些年多灾多难,身子骨极弱。
哪儿又能一个人扛动爷爷的遗体。
我挨家敲门,挨户叩首。
只求他们帮把手把爷爷遗体安置回林家,入棺下葬。
跑完这林家村最后一户之时,我已是双膝磨破,血染额头。
每家每户,但凡是个能走得动路的。
都出来了。
他们说,爷爷生前待大家不薄,既然现在我没有能力安葬爷爷尸身,那便由他们代劳。
全村浩浩荡荡百来号人,跟在我的身后,朝着村口出去。
因为年轻人大多都出去谋生的缘故,村里已经没剩几个年轻体壮之人了。
百来人中,除去老弱妇孺,还算得上体壮之人,总共就四个。
这四位叔伯,帮忙把爷爷的尸身抬回林家院中。
人群之中,站出来一位满头白发的瘸腿老人。
他说,让他帮爷爷换身干净衣服,要送爷爷最后一程。
这瘸腿爷爷我认得,是爷爷生前的好友,村里人叫他黄瘸子。
听说以前是个干死人营生的土夫子。
后来不知怎的,断了只右腿,就在村里种地老实过日子。
我去房中找来一套爷爷生前的干净衣服,交给黄瘸子。
有叔伯问,不先给爷爷洁身吗?
瘸子爷爷满脸凝重,说,老林的尸首不能沾到水。
村民问这是为何,黄瘸子闭口不谈。
村民也知道,这林家村里,最有本事儿的,除了我爷爷林远山之外,就属这黄瘸子。
所以大家也都没再问,只是站在一旁,看着黄瘸子给爷爷换了身干净衣服。
衣服换好之后,瘸子爷爷叫我过来帮忙,把棺盖合上,见爷爷最后一面。
我依言走了过去,最后看了爷爷一眼,然后便与瘸子爷爷合力,把这棺盖给盖上。
棺盖合上,我泪流满面。
帮忙抬棺的四位叔伯,一人抬起一角,朝着爷爷生前就已经选好的墓穴行进。
村子离墓穴,离得不近。
一共走了三个小时的脚程,才到。
棺材离墓穴还有十米距离之时,便从地下钻出九条碗口粗细的漆黑大蛇,横着身体垫到了棺材底下。
四位叔伯被这横生异象,吓得全都后撤了几步,被激出一身冷汗。
明明是面如黄土的庄稼汉子,现在却都是脸色煞白。
黄瘸子见状,一瘸一拐跑到棺材前面,伸出食指,一口咬破。
然后把食指往棺材前面的土地之上,一抹。
黄土地上出现一道红线。
但这九条大蛇,似乎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往前慢慢游动身子。
瘸子爷爷见挡不住这缓缓移动的棺材,赶紧朝旁边挪步。
他垂下头颅,像瞬间苍老了个五六岁一般,低声呢喃:“九龙抬棺,老林这是让自己永世不得超生啊。”
黑漆的大蛇,驮着朱红的棺材,到了墓穴旁边。
九只大蛇,几近同时从棺材底下钻了出来,而后各自隐入山林。
蛇走,枭来。
这蛇才刚走,就不知从哪儿飞出来了两只异色怪鸟。
这怪鸟,是为夜枭。
村里人都说,夜枭代表着不详,是那地府的勾魂使者。
这两只夜枭,明明长了一副猫头鹰模样,却是一黑一白。
白的白得晃眼,黑的黑得发亮。
体型也如同成年雄鹰一般。
这一黑一白两只夜枭在墓穴上空徘徊了一会儿,最落脚在了棺材之上。
几位叔伯都皱起了眉头。
瘸子爷爷更为甚之,他双眼紧紧盯着这两只怪鸟,站在原地是动也不敢动,脸上冷汗长流不止。
如临大敌。
这两只怪鸟走也不走,叫也不叫,就静静地站在棺材之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棺材。
或者说是盯着棺材里的爷爷。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这两只夜枭,才展翅飞走。
不知去往何方。
瘸子爷爷见此情形,长呼了一口气。
而后,抬起手来,一巴掌狠狠甩在自己脸上。
又是低声呢喃道:“必安勾魂,无救锁魄,老林,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呀?”
话才说完,这瘸子爷爷脸上,竟是老泪纵横。
他一把抹净脸上泪水,当即招呼抬棺叔伯,赶紧将这棺材入土。
怕又再出了什么变故。
好在后续入土之时还算正常,没出什么岔子,瘸子爷爷让我往棺材上面捧了三抔黄土。
然后就让那四位叔伯拿着木锹过来,把土添上。
瘸子爷爷说,五行生克之中,金克木,所以添土之物,不能带有铁器。
添完黄土之后,我跪在这小小坟包之前,磕了三个响头。
身后村民,也跟着鞠躬三次。
下葬结束,百位村民陆续离去。
只有瘸子爷爷一人陪着我在坟包之前,待至天黑。
回家的路上,瘸子爷爷跟我说。
爷爷对他有过大恩惠,救过他一条命。
他年轻时候,是走南闯北,专门摸金走穴的土夫子。
后来来这环洲城下了个大墓,差点殒命当场。
幸好遇到了我的爷爷,林远山。
虽然断了条腿,但好在爷爷把他的性命保全下来。
之后还收留了他,让他定居在了林家村。
爷爷给他算过一卦,说他命中注定老而无子,五弊犯独,一生穷困,三缺缺禄。
他说,现在我爷爷不在人世了,他想尽办法也会把我抚养成人。
到家之后,我连饭都没吃,沾到床边就睡着了。
梦境里,我身处一团迷雾之中,什么都看不见,视野将近全失。
我颤抖着身子,定立在原地,是动也不敢动。
忽然,前方好像出现了一点光亮。
随着我的呼吸起伏,这光亮越来越近,我也看得越来越清楚。
这是?
那一截老柏树树枝?
这截树枝通体萦绕着绿色光芒,凌空飘荡,飞到我的身前。
我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是?
老柏树爷爷?
我一伸手,把这截树枝抓入掌中。
仔细一看,这树枝上的绿光,就好像慢慢在变暗。
我赶忙开口询问道:“树爷爷,树爷爷,是您吗?”
可惜,这迷雾之中,只有我的声音独自飘荡。
我低头一看,掌中树枝之上,已经一点光芒都见不到了。
好像……
融入了我的手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