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杨柳依依(3)

林宅书房。

林安世和章毅在里面安排最近的部署,外面除了几个相熟的亲信守卫,没有人被允许靠近,重兵也只能在院外把守着。

当林思勤回到家中,林世安和章毅还在书房里,密锣紧鼓地敲定接下来部署的方案。

在客厅等了半个小时无果的林思勤,佯装生气,回了房间。

书房里,善于部署的林安世和作战的章毅,越聊越起劲。老谋深算的俩人,一个比一个鬼精。

聊得正是兴起时,章毅一句话打断了林安世的笑声。他问:“那顾勉这人怎么安排?”

“一条养不熟的狗,找个成熟点的时机,把他安排到外防吧!还有接下来的部署,不用告诉他了。”

章毅听到林安世的安排,不禁哈哈哈大笑起来,“直接将他边缘化,还真有你的。”

“不过,你不怕,他闲起来,更可怕吗?”章毅在战场上向来以稳妥著称,他似乎对顾勉不留队里这件事,心中隐隐不安。

“战事在即,自己人离间自己人,乃兵家大忌,这样做,对稳定军心不利。”

林安世却不被章毅说的话所动摇,似乎他更早一步就做好了万全准备。

这次谈话比往常都要长,从下午三点开始一直到夜幕降临,繁星涌动之时。

离开前,章毅还是把一个藏在心里很久的事情,讲了出来。

章毅走到门口,被心中一个存留已久的秘密止住了步伐,他停步良久,回头看向还在案桌上写字的林安世,问道,“安兄,既然你都怀疑顾勉了,我想你应该留意一下思勤的动向,我绝不认为上次的事情是偶遇,反而是,自从她回来后,虽然我们的小部署都没出什么大错,但一些,相对重要的部署和作战计划,关键时刻总会出现问题,耽误点时间,这就让我不得不怀疑她。”

林安世依旧没有放下笔,也没和章毅锐利的目光交锋,只是淡淡道,“但愿不是。”

“毕竟,我此生最痛恨的就是……”

时间定格在七点四十五分。

令人沉醉的夜色,如浓墨晕开一般浸染着四周,黑色的小精灵此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伸展身体,蠢蠢欲动。

幽幽的月光下,斑驳交错的竹影,如夜魅张开羽翼,深深烙印在墙壁上。

潜伏已久的两人,在到达林世安书房外院后,林思勤分散守在院外的士兵的注意力,还意图支使其中一人去帮她取树上面挂着的白布条。

可是,尽责的士兵并没有离开自己的岗位,对林思勤道了一句,“小姐,大帅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出入此地。请您立刻离开。”

士兵眼神狠厉,对林思勤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知道了!”

然后他向着对面的大兄弟看了一眼,然后,往书房的位置看去,门上的锁依旧锁得死死的。

交错的竹间,有一双眼睛暗中观察这一切,他蛰伏在黑暗中,等待时机。

距离士兵下一次换岗还有十分钟。

此时,一个人,抬着阔步向着两人跑去,跑到他们面前,止住了步。

他敬了个礼,小声寒暄道,“大城哥,虎子,我来了,你们辛苦了。”

那个名为大城的男子睥睨身前的男子一眼。

大城说:“虎子,先回去吧!”

徐立也对着虎子说:“对啊!虎子哥,先回去吧!夜里有风,早些回去看看孩子吧!”

三两句话,加上徐立的有意推攘,不一会儿就将虎子推出了原本站岗的位置。

“回去吧!虎子哥,这里交给我!”徐立给虎子使了个眼色,虎子耐不住徐立这般热情,大步大步离开了。

趁着虎子离开的当口,林思勤抓紧时间,才刚跑到外院的石拱门处,身后的竹间传来了一声枯枝折断的声音,此时,虎子听到异响,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

此时,每个人都被迫稳住呼吸,因为,事发突然,要是虎子回头检查的话,一切都有可能会暴露的。

只是,刚好徐立的身形高大,在虎子回身的一瞬间,他向前踏了一步,挡住了虎子的视线,这才让林思勤逃过一劫。

虎子回头问,“是有事吗?”

徐立摆摆手说:“没事,可能是老鼠吧!”

而站一旁的大城,依旧稳如磐石地守在自己的岗位前,只不过,他的眼睛,似乎注视着某个地方,不肯挪开。

虎子正忧虑着,自己擅离岗位会不会不好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出现,“这里没事,你快点离开,被碍着我们站岗。”

虎子收到命令,立马回身走了。

此时,还剩下三分钟,林思勤跑进了内院,此刻一个潜伏在黑夜中的身影出现了,那便是顾勉。

顾勉小心地环顾四周,躲进院内的石拱门边就吐槽徐立,“你故意的吧!明明提前喊你收拾好这边的环境,你可倒好,差点给我来个送命题。”

徐立拉着一张严肃的脸,也很难掩饰此刻内心的哈哈哈。

大城说:“别啰嗦了,快点进去吧。”

林思勤在前面开好锁,先一步进去了。独留顾勉在后,毕竟,他可要先观察这边的环境,确保安全,才偷偷溜进去。

而他才刚关上门,外面站着一个黑影,顺势就把门锁上了。

黑暗中,顾勉拿出一个火折子,吹出了晃悠悠的火苗,然后在林思勤催促声中,将火折子拉进她的身前,看着她无声地将第二排,第三层,第三个青花瓷瓶,向右转三圈,然后下压再向左一圈半。

伴随着轮轴转动的声音,椅后出现了一扇偏门。

然后一个幽黑的大窟窿出现了。

“走,快点进去!”

顾勉将幽幽红光,照亮着漆黑的空间,看到了那个矮如狗洞的黑窟窿,心想,你爹这个头进得去吗?

只是,如今情况特殊,他自然不敢嘴贫。

顾勉将火苗往下探了探,看到前头除了一盏高挂在墙壁上的小电灯之外,四周的墙壁上都是空荡荡的。

地下因为长年的潮湿而散发出一股陈腐的味道,那股散不去的劣质书漆味,让人吸一口就忍不住头晕干呕。

“你拿着,我先下去。”顾勉将火折子交给林思勤,在幽微的亮光下,他小心谨慎地爬下了架子。

竹制的木梯因为待在常年潮湿的空间里,黏糊糊的还带着霉味。

“折子给我,梯子很滑,你小心。”

黑暗中,同样闪着红光的眼眸,有过一瞬的交会。

两人成功到达了地下书房,只是他们此刻面临了另一个难题。

他们看到了三扇门,顾勉看向同样陷入迷惑的林思勤,问道:“你认为你父亲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哪儿呢?”

他们几乎同时说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随后,林思勤通过微乎其微的火光看着顾勉,坚定道,“我选第一道。”

“好!”

可现在又有另一个致命性打击,他和她都没学过开锁,这个难题很尴尬。

“这门要怎么开?”

林思勤小心地把怀里的钥匙拿了出来,顾勉一看,一脸震惊地给林思勤竖起了拇指。

“你什么时候拿到这一把钥匙的。”

“那天,父亲喝了酒,我偷偷进他房内,拿模子,每条都复制了一份。”

命运之神确实对他们偏爱和眷顾,不到半个小时,顾勉就从一众钥匙们,成功找到了打开了这扇门的唯一。

圆圆的大锁头,被成功打开后,放到门角处。

书房里,整齐排列的柜子,上面摆满了书。

由于,火光愈发变小,顾勉只好吹起火折子,一朵明晃晃的火苗,晃悠着的淡淡红光,点起了桌上的油灯。

由于不想动桌面的摆设,以免露出破绽,他还是拿着那个火苗不盛的火折子,走到林思勤身边,火光映在林思勤的脸上,顾勉看着林思勤问:“你家这么多的书,不可能每一本都翻开看一看的,你有没有听你父亲讲起过,什么书他觉得最特别?”

油灯的光只能勉强照亮第一排书架的位置,林思勤对着一大排的书,快速浏览着。

就在顾勉百愁莫展的时候,林思勤开口了,“你帮我拿第三排最左边的那一本书,可以吗?”

顾勉看着那一本书,书页早已烂得不成样了,与周边放在就显得不一样。

这书旧得可以,当顾勉将它拿下来,破旧的封面,即将掩不住底下呼之欲出的名字,顾勉翻开后定睛一看。

“你母亲的书。”

“《青青池柳》,他有讲过,这是母亲最爱的书。”

打开后,果然在书页间,留下了某人曾经的印迹。是林思勤母亲写下的小序。以及一张信纸,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密码子。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找到了。

林思勤看了看胸前的怀表,“还剩一个小时,我们得把它记下来了。记到脑子里。”林思勤小声道。

长达三页纸的密码子,记错一个都会影响整个组织的行动。

他们借着书桌上,那盏油灯的幽幽灯光,他们努力记下每一个密码子,每一个都不容有失。

或许在短暂的时间里,根本就不可能记得完。但他们只能强迫自己记下更多的密码子。

每一次,都在极限中挑战极限,只为了最终的胜利。

“我记下了。”

“我也记下了。”

差不多的时间内,两人记了将近百条的密码子和组成各个密码子的排列顺序。

时间定格在晚上九点五十五分。

“还剩下五分钟。”

“我们得捉紧时间出去。”

“嗯嗯。”

顾勉小心翼翼将信纸放回书中,还特意按照林安世的习惯,将纸的边线刚好压在倒数第三行的习惯。

俩人一前一后,退出了房间。门被重新被锁回去了。

顾勉拿出刚刚的火折子,吹起了幽幽的火苗,火苗的幽光在右侧的那一扇门中,凝出一条长长的通路。

而最右侧那道最亮眼的门,他们始终都没有看一眼。或许是这门显得太特别了,感觉和另外两扇寒酸的小木门显得格格不入。也或者是预感吧!林思勤始终对那扇门关注不起来,它看上去那么的压抑,无声无息,却带着恐怖感,让她的灵魂都无从安放。也或许,有些秘密,就是不能被打开的。

时间定格在十点钟。

“父亲还有半个小时,就回来了。”

他们出了地下通道,外面就响起了声音。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小心地蹲在一旁,听着外面的谈话声。

“这徐立……”林思勤可算对他彻底改观。

他们害怕被发现,只能匍匐前进,爬到第三排架子前,林思勤站起身快速将那个青花瓷瓶扭了回去。随着轮轴的声音响起,椅后的通道算是关上了

“接下来,就看徐立的了。”

可是,不知是徐立聊得起劲,还是忘记自己是有任务在身的,居然迟迟没有行动。两人倚在门后的木梁边上,听着徐立的废话连篇,直到,外面树上系着的白条掉落,树上的一丛枯枝被风力折断,徐立看了一眼院子后面,对着旁边的守卫,指了指前头的大树。

大城趁着这个空子,从外墙跳入院子里面,趁着,徐立扒拉守卫的空子,给两人开门。

“那里好像有东西。”徐立故意贴在另一个守卫的耳边讲,让他耳朵产生轰鸣,减少他们传到院前的声音。

“你看看,那里是不是有白色的东西。”

他们不敢做出过大的动作,脚步声也轻轻的。

守卫被扒拉得不行,脸上通红的一片,“你小子今晚,吃错药了吧!”

“一晚上都在叭叭啦啦的。”

此刻,徐立用余光瞄见他们一行人还停在原地,自然就要给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正当,守护回头观察一番时,徐立以自己高大的躯体,挡了挡守卫的目光。

可是,守在这院里的士兵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怎么可能会被徐立三言两语影响到呢?

他往院子里探了探,确保无事,才扭过头,就开始训斥徐立不知好歹。

幸而,在那一刻,大城顺利地将锁扣上,在徐立遮挡守卫视线时,大城顺利躲在木梁后面。

这一切,才没有败露。

此刻,三人还听见徐立那烦人的喳喳声,“我说你不信,你看那!”

可能是徐立那坏胚运气贼好,指着前头,不是怎的,还真跑过一只猫。

翻越墙后的世界,是自由建造的天堂。

只是,给予他们自由的时间和空间不多了。

因为,林安世提早结束会议,此刻正往书房的方向来着了。

此刻,天上的月光,散着淡淡的幽光,远远就听到一行人正往这里赶回来。

不一会儿,那一群人就到了。

进院前,林安世便遣散了一众士兵,自己一个人进了内院。

此时,风抚乱枝叶,幽暗的树影中多了一个人的身影,自然,林安世是注意到这里面的不同。

他向着书房边黑暗的角落走去,步伐稳而不慢。

一切可能就要藏不住了。

强行压下的呼吸声,以及令人压制不住心跳声,如夏夜里的蝉声,吵闹聒噪,让人神经绷紧,难以放松。

就在他们发现是大城的影子惹的祸时,林思勤立刻跟他换了位置。

挪动的脚步声,和那铮亮铮亮的皮鞋,踏着“咯咯”的声交杂在一起,让躲在一旁的三人,大气都不敢出。

林思勤做了个手势,叫他们伺机行动。

此刻,院外那只猫“喵”了一声,林思勤强忍内心的躁动,跑了出去,拉住林安世的衣袖,撒娇道,“爹,说好今晚陪我吃饭的,你看你,现在都几点了,您都没陪一陪我。”

“不是喊杨叔传话给你了吗?爹爹在忙嘛!”

听到这话,林思勤眼中闪着泪花,极其委屈。

带着哭腔说:“您都好久没陪我吃过饭了,要不是来这喂了一晚上的蚊子,我都见不到您。”

林思勤故意将刚刚被蚊子叮了的红包抓给林安世看。

林安世只是安慰着单调一句,“别哭了,哭鼻子不好看了。”

可林思勤仍然不依不饶,“您都快忘了您还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了。”

“父亲最近忙嘛!冷落我的宝贝女儿,是爹爹的不是。”

林思勤泪眼婆娑地看着天上的月光,“你看今晚的月色多好,你就陪我说说话嘛!”

她拉着林安世往着前头走,时不时还看林安世一眼,以确保林安世并没有看向后方的角落。

林思勤哭腔糅合着泪花,可怜兮兮的模样。

“爹,你就陪陪我嘛!就陪我一会,我有话想对你说。”

“好好好!谁让我做不好父亲的角色,委屈了我的宝贝女儿。哭了这么久,饿了没?要不要爹爹亲手下个面条?”

林思勤委屈巴巴地回道,“好。”然后拉着她的父亲,走了好长的一段路,看了那一晚,竹间的盈月。

林安世提早了五分钟回来,计划被搅乱了。他们两人翻出墙外时,已经是十点二十三分了。

顾勉回到自己的院子后,看着今夜的月被浓雾遮盖得不剩一星一点。想着,如今,在某个热雾环绕的地方,她会有怎样的无奈与悲喜呢?

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可我从没觉得我会害怕或者心寒。大概是,越是熟悉的人,盯着我看的那双眼睛,也最容易灼伤我的羽翼。

凌晨两点。

这一夜,林安世睡得并不好,他虽有困意,但脑袋却无比清醒。他不得不提醒自己,有些事情,确实变得难以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