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羽朵就已经哭得泪流满面,攥着蓝尘的手心紧紧捏住。直到百草仙君到此后,她才让开床前的位置,请百草仙君上前来切脉。
梅十三和遥远站在一旁悄悄地比划着,不断暗示提醒。
蓝尘使出浑身解数来装病,鹤发松姿的百草仙君眉心挤出两滴汗,瞄了一眼站在一旁揪心到快要断气的羽朵后,回头清清嗓子,对众人道:“哎,情况不容乐观,想必三五日……唉唉唉!”话到一半,忽觉自己切在蓝尘脉上的几指,被捏的钻心疼,回眸一瞅,见蓝尘嗔瞪自己,忙捋着白须的山羊胡扭脸改口道:“想必三五年都不能下床,需要有人终日贴身服侍,汤药、推拿不可间断。”
言毕,回头问蓝尘,“您想吃些什么汤药?”
蓝尘眼帘沉重,气若游丝道:“强身壮体……淬炼筋骨,就这些了。”
百草仙微微点头首肯,这便要起身去配药。
羽朵一听,疾疾道:“使不得!”皱眉上前来,质问百草仙,“你是庸医吗?强身健体?淬炼筋骨的仙草如何能医病?如何能疗伤?”
蓝尘半身撑起,转转脖子,奇道:“朵朵,你何时还懂这些了?”
羽朵走回塌边,按着蓝尘躺下,帮他盖好被子,一边拿了浸湿的手帕来给蓝尘擦洗面颊,一边讲道:“这半年,我跟着红鸾姐姐在凡间行走,整日瞧见玄女娘娘为凡人开方子医病,怎会不懂呢?”
蓝尘心里抹了把冷汗,梅十三和遥远借机带着百草仙出去,还不忘嘱咐道:“放心吧羽朵,定会加些别的仙草,绝对治病疗伤。”
“对,放心,蓝尘仙君,你也好好躺着,莫再起身着凉了啊!”
羽朵回头看看,抹泪一叹后,回眸问蓝尘,“究竟是哪里不舒服呢?伤在何处?给我瞧瞧,我帮你换药。”
蓝尘为了手臂上那处擦破皮的伤,慢点好,每日都折腾伤口好几十遍,还涂些令伤口化脓腐烂的仙草,就怕伤口好太快,羽朵回来了瞧不见。
此时正中下怀,堪堪挽起袖子来,露出一块碗口大小的擦伤,举在羽朵眼前,让她细细看进心里去。
本是窃喜之时,却瞧她绣眉一狞,涟漪水光泛起眼底,忙要撤回手臂来,却被一双娇嫩的玉手追逐握上,小臂上她的十指微微蜷握轻托,缓缓传来丝丝微风凉意,她指尖的温度随即暖暖地流进蓝尘的心田。
羽朵犹如自己胸骨抽了一根般,心疼地俯下身来,轻轻吹吹蓝尘的伤口后,拿起塌边百草仙留下的伤药,小心翼翼地一点点上药,生怕弄疼了蓝尘,折腾半晌才涂完了伤药,这便又来精心的包扎。
蓝尘端详着羽朵刚才的所有行为和神情,心中繁花似锦。
往日这样的伤,他何尝当回事?即便不去治疗,仙体自愈上少许时间,便可痊愈无恙,此时虽是做戏,饶是经验不足,忘了哎呦叫几声疼了!
夕阳落晚,如沐春风。
帐内蒙昧的光影重重摇曳,蓝尘闭目拧眉,陷在一迭厚软的云裘锦被之中,全然手无缚鸡之力地等着羽朵一勺一勺将汤药送来唇边。
此时眼帘微阖,额间沁出的细密汗珠,着实是闷热难忍造成,却正好可装作病态犹浓,有了刚才经验,随即一阵猛烈咳嗽,震出口中的汤药后,复装出疼得满面隐忍之色,鬼使神差地轻喘说道:“不能这样喂药!哎……”
羽朵忙帮他擦拭嘴角和衣襟,想了想后,郑重问道:“那该如何喂药呢?”
蓝尘躺好揉了揉额角,将头转向一边,故作嫌弃道:“用嘴喂。”
“嗯~?”羽朵怔了怔?垂眸瞧了瞧自己手中的药碗,舔了舔自己的嘴皮,思量再三,不解地嘀咕道:“如此?岂不是我要喝了这碗药吗?还如何让你喝呢?”
蓝尘一听,权衡须臾,觉得还是不解释的好!遵照循序渐进,缓缓诱之的方法,免得再吓跑了羽朵,岂不是得不偿失?“哎呦”一声后,柔柔道:“太烫了,你吹一吹,尝一尝,再喂给我。”
羽朵明白后,“哦”了一声,逐一照做。
待汤药饮毕,羽朵俯下身来,用锦帕为蓝尘擦拭汗水,在帐内旖旎光线的跳动下,她发髻间那支流光溢彩的冰晶叶发簪,让蓝尘瞧得心里撼憾折磨……恍惚忆起,那日想从她发髻上夺下时,她的反应,真真是一片黑沉沉的夜色。
羽朵想着百草仙说的推拿之法,直起身来,便认真问道:“你是哪里不舒服呢?”
蓝尘心中挣出了阵阵果香,青梅、青桔、青杏、青桃……
良久,懒懒捂上了心口,一声闷闷痛哼后,萦怀梦呓道:“心疼!”
一声太息没入,羽朵翘了眉梢,本是想去伸手帮他揉揉心口,忽而停手顿在蓝尘胸口上方,定定踌躇不决。
蓝尘凝望着羽朵的神情,猛地将羽朵的玉手紧紧压在自己心口处,任由她用力抽回,就是攥住不放,旋即轻声问道:“半年的时光,你就不想我吗?”
羽朵气得用鼻子一哼,努力半晌终于抽回手来,别有深意地赌气道:“我为何要想你?只言片语都想再不捎给你!”
蓝尘低垂眼睑锁着她抽离的温存,支起身来,默默忍受,权且当作刚才没看见那发簪,没听见方才的话语。对羽朵暖融融一笑,伸开双臂,等着她会像从前那样,即刻就欢喜地扑进自己怀中。
然则,羽朵讪讪地看了看蓝尘后,起身躲开,走到门口时,揭了帘子,微微侧首道:“吃了药,你快休息,想必明日能舒坦些,天亮后,我再来看你……”言毕,落下帐帘,遮挡她离开的背影。
空落落的双臂,还停在半空等待,苍白的腮颊紧绷,一逝而过的羸弱往昔吗?曾几何时,你总是喜欢赖在我怀中,时常找借口让我抱着你入睡,怎得现在全变了,是因为你的心变了吗?那里面已经换做了旁人,他在一点点取代我在你心里的位置。
“咳……”忽听门外一声轻咳,遥远隔帘送语:“仙君莫气馁,记得要循序渐进。‘用嘴喂’这样的话,还是需等等,日后再提。”
梅十三鼓励着赞许传音:“表现非常好,别心急,要亲善温柔,每日嘘寒问暖,还有今日那个晕倒,装的太假,该踉跄几步,有些预兆再晕,羽朵也可顺势去扶你,岂不是躺在她怀中?嘿嘿,再之后就该……”
不等梅十三津津有味地说完,蓝尘突然从里面撩起帐帘,颊上泛起淡淡红晕,垂眸冷凝二人,寒声气问:“你们二人,方才一直躲在外面偷听吗?”话毕,瞧二人恬着脸嘿嘿一笑后,指指后方一处。
蓝尘抬眸一望?心中大骇,乌压压一片偷听者!
黑暗中不止有萤虫漫天,还有一双双白眼仁眨呀眨地,层层“嘿嘿”之声后,噌的都跑了!
此刻不用装,蓝尘脚下已然踉跄。威严何在?怕是那句,“用嘴喂”,明日必传遍三军!
……
拂晓的天空,彩虹挂云端,迷雾般的禅意梦境,被一声脆裂的“呛啷”清响惊扰。
帐外不远处的空地上,一群天兵天将围了羽朵同她笑谈。
“昨日可算不打不相识,小仙灵好俊的剑法!”
“都是蓝尘教我的,还有江映雪也教过我,他们都是何许人物?我当然也厉害喽!”
“羽朵,你这仙剑没有名字吗?”
“没有啊,要起名字吗?你们的有名字吗?”
“有啊,我们的都有!蓝尘仙君的银枪不是也有名字,唤作,‘天下’!凡是神兵利器,哪个没有名字?”
“这样吗?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也给蓝尘送我的这把仙剑起个天下无双,威震六界的名字!……嗯?叫什么好呢……哈哈,有啦!我瞧那些厉害的大人物,都是太字辈开头的,哼!我的仙剑以后就唤作‘太剑’!怎么样?”
“呵呵……”
“呵!”
“羽朵,你要不要再考虑下,别这么着急就写上去。”
“我已经写完了,‘太剑’!你们看,威风吧!”羽朵高举自己的仙剑,乐呵呵地显摆着。
“……!”众人哑然,干干笑笑。
“咦?绿脸天兵,你叫几来着?”羽朵一抬头,瞧见了梅十三,欢欢喜喜地冲着他挥手问好。
梅十三无奈一叹,复再报一遍:“梅十三。”
羽朵“哦”了声后,忍不住摇头不满道:“不好不好,这个数不好,太大了,我会数不过来,让我想想,给你改个名。”说罢,顺手收起自己的仙剑,正巧看见了乾坤袋上的图案,随即乐得抬眸一亮,“有了,往后我就唤你‘腊梅’!”
今日梅十三并未在脸上抹色,却被一片菜叶徒显遮了腮颊点缀。他抿了抿唇,唔呀呀问:“羽朵啊,这个名字?嗯……何故叫‘腊梅’呢?再说了,你又不是我爹?”
羽朵慎重解释道:“十以上我就数不清了,腊梅多好听,也代表了你的高洁品性,但凡是我非常非常喜欢的,我都会给他起名字。”见梅十三丧着一张脸撇嘴角,便举例让他信服。神采奕奕地介绍道:“绝命苦海里的金鲲,你知道吗?”
梅十三郁郁不乐地配合着听,颓然点了点头。
羽朵神气十足地一拍梅十三的肩膀,笑呵呵道:“腊梅!你往后和金鲲在我心中的地位一样了!金鲲现在也有名字了,叫‘老金’!墨麒麟的名字叫‘大狗’!我以前的手下的小妖中,留白改了‘刘喵喵’,玄武改了‘乌龟’!哈哈,还有一个我最满意的名字,蓝尘仙君,我给他起的名字叫唔…唔唔……”
一道蓝色灵光嗖的一下落于羽朵身后,旋即一双修长的手捂了她的嘴,僵硬着身体,紧挨在一片温暖的怀抱中……
忽觉灵台一片乌云照顶,身后有暖暖的呼吸拂过她颈后,旋即那暖暖的呼吸撩滑耳廓后滞留,有个温润的唇瓣贴在她耳上细语绵绵道:“你再敢淘气,本君毒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