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碧玉蜻蜓夜辗转

两人一路东行,到城门口时已过二更。沿途欧阳蜓问江南飞和那群黑衣蒙面人究竟有何过节,江南飞只好将少林一行如实相告,欧阳蜓叹了口气:“唉!原来他们要报广仁和尚的仇,他愧对师兄所以自尽,和你有甚么干系?才过去几天,这群人就跟到了开封,我想他们来头不小。”望着正当沉思的江南飞,一时颇感担忧。

江南飞点点头道:“他们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显然有备而来。广宏仁兄自尽前说他受人恩惠,不肯透露是谁指使他杀崆峒派和丐帮的人。他醉心武学,很少交友,能费心派人来开封的,多半正是对他有恩且指使他行凶之人。”

欧阳蜓“啊”的一声道:“那人能指使一个醉心武学、不理俗事的大和尚,又能派这么多人到开封来追杀你,当真是个大麻烦!”

江南飞朗声笑道:“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指出广宏仁兄是凶手,没料到他会自尽,也绝非有意致他于死地,大丈夫行事但求问心无愧,就算有天大的麻烦,只管坦然应对!”

欧阳蜓先觉他豪情可嘉,转念即道:“到底对方在暗,我们在明。最好你还是快点儿办完差事回洛阳去,洛阳城到处都是自己人,他们绝不敢轻举妄动。”

江南飞知追查庞顺一事并不轻松,免她为此担忧,遂亦连连称好。

这时欧阳虎早在紫绸庄备好宵夜,听闻两人回来,放下酒杯到门口迎接。欧阳蜓简述前事,只说一群盗贼来势汹汹,幸好女真人萧波率提刑司的人赶到,吓走了对方,遇险对敌半句没说。饶是如此,欧阳虎听后仍大感震动,忙问两人是否受了惊吓云云,还叫厨房准备茶水压惊,谈及徒单朗和萧波,点点头道:“这两个女真同窗倒从不仗势欺人,既然萧波替你们解了围,他又盛情相邀,咱们明晚去道声谢也无不可!”欧阳蜓看二哥一时着急惶恐,一时正襟危坐,不禁捂嘴偷笑,欧阳虎道:“瞧你还笑得出来,往后不许你一个人出门了,尤其天黑之后。”欧阳蜓平日虽常和二哥打闹,一旦二哥厉声正色,也不敢贸然违逆,只好低声对江南飞道:“你快帮我劝劝二哥。”江南飞拍了拍欧阳虎道:“偶尔出一趟门也无大碍,到时派人跟着她就好了。”欧阳虎连连点头,欧阳蜓皱眉嘀咕:“有人跟着?那我出门还有甚么意思!”

三人不久到院中闲坐,伴些蜜饯糕点。江南飞喝了几口清茶及两三杯白酒,待到子夜才离开紫绸庄。

回到铜云阁,万平长老留灯等候,江南飞怕他担心,学着欧阳蜓的手法,也将凶险之处隐去,万平笑道:“原来徒单朗和萧波也同时到了开封。据老夫所知,这几年两人不止武功上大有进步,还均在朝中担任要职,徒单朗曾任殿前都检点,被封为宣威将军。萧波则被封为武德将军,一直随徒单朗从事。两人深受皇帝完颜璟器重。听你说徒单朗在明烟山庄,看来他屡新之职应该是在统军司,萧波则到了提刑司。萧波既邀请你明晚去明烟山庄聚会,你可借此留意观察,便于过两日调查庞顺。至于他和你比试破案,我看线索就在蒙家庄,你要赢他也轻而易举。”

江南飞听到“蒙家庄”三个字,自语道:“有件事真奇怪……”

万平忙问:“甚么事?”

江南飞想起在张有程家,当时带火箭镞飞入屋中,自己拔出一支朝瘦高汉子掷去,他双脚迅速移动,使的似乎是飞天疾行功。为何带队刺杀自己的人竟会飞天疾行功?他和广宏以及广宏的恩人又有何关系?实在想不明白,恰好没说杀手一节,待万平问来,半晌才道:“没事,弟子想到了别处……”万平道:“有甚么疑难不妨告诉老夫,老夫行走江湖多年,好点子固然不常有,关键时刻总能给你点意见。”江南飞看万长老始终对自己和颜悦色,而自己则对他有所隐瞒,一时愧疚无比,不知如何接话。

次日吃过早饭,江南飞在院中温习武功,拟将落叶剑法通篇施展,到第十六式“剑与叶飞”和第十七式“潇潇落叶”,想起广恒当日所讲,思绪如潮,既将剑与自己看做一体,剑似落叶,轻缓而下,又将前招结合,剑影飞花,飘散回落,其时进招迅猛,直若雷鸣电闪。铜云阁弟子聚拢围观,他剑法精妙,喝彩声此起彼伏。万平看众人兴趣盎然,提议让一众小弟子轮番与他切磋,每次三四人齐攻,江南飞来者不拒,换以本门剑法应战,他轻松写意,收放自如,双方功力上虽有霄壤之别,因他拆招后总是耐心指点,众弟子意犹未尽之余,都觉大有斩获。

约到巳正时分,众弟子多累得气喘吁吁,江南飞却还神清气爽,但他午间须赶去蒙家庄,于是收剑入鞘,让众弟子明日闲暇再来切磋,众弟子挥舞汗巾,对此均期待无已。

江南飞走到长廊,正要转身,听得阁外有人敲门,“请开开门,江飞在吗?”他耳根微震,惊呼一声:“阿蜓怎么来啦?”速去开门,来者正是欧阳蜓。

万平尚在院中,忙请欧阳蜓进屋入座。欧阳蜓站在门口摆手说道:“不用了不用了,事情紧急,我要带江飞去一个地方。”万平知情识趣,捋须笑道:“既然如此,江飞你就跟欧阳姑娘走一趟吧!”

江南飞忙道:“怎么了阿蜓?”欧阳蜓道:“今早发生大事啦!那几个失窃的门派,竟在各家门口先后收到了宝物……”

江南飞诧异道:“你是说,无忧门、赤焰门以及另外五家都收到了自家宝物?”

欧阳蜓拉着他道:“边走边说。”江南飞跨出铜云阁,两个壮汉朝他拱手道:“江爷有礼!”江南飞抱拳还礼。

欧阳蜓皱眉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我二哥不让我单独出门,你说让人跟着也就无碍。这下好了,我走到哪,他们就跟到哪。”

江南飞笑道:“你二哥也是为你安全着想,谨防一不留神你就不见了。”欧阳蜓让两个家丁跟在五十步外,看四下并无耳目,对江南飞道:“眼下物归原主,除了北五行门,其他六派都十分欣慰。”

江南飞问道:“北五行门没收到宝物么?”欧阳蜓啐道:“还说你智谋过人。我问你,北五行门丢失了甚么宝物?”

江南飞道:“丢失了三本秘籍。”说到“秘籍”二字,“哦”的一声道:“其他六派丢失的都是兵器,只有北五行门丢失了武功秘籍。兵器是否完好一眼可断,而秘籍倘若被人拿去誊抄拓印了,即使原封不动还了回来,也可能泄露了门派机要!因此北五行门未必有失而复得之喜。”

欧阳蜓点了点头,江南飞喃喃道:“到底是谁将宝物放回各大门派?”欧阳蜓道:“这还不简单,准是盗窃之人看见了城门告示,得知朝廷派了专人前来调查,深知提刑司的人惹不得,所以乖乖交出各派宝物,期望息事宁人!”

江南飞道:“阿蜓说得也有道理,那人大张旗鼓盗取各大派的宝物,如今全部交还出来,一定是有所顾虑。不过也许交还宝物的并非盗窃之人。”

欧阳蜓不解道:“难道有人比你和萧波都厉害,先你们一步找出了宝物,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各大派门口?”江南飞笑道:“世上能人数不胜数,我也不排除上述可能。只是不知萧兄得讯后是继续追查还是就此结案。”

欧阳蜓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北五行门不愿就此结案。”江南飞想起张有程昨晚住在提刑司,问欧阳蜓道:“对了,张大哥他们收到玉佩了么?”欧阳蜓摇摇头道:“他们没收到玉佩。”

江南飞暗忖道:“莫非张大哥一家丢失玉佩,和各大派丢失宝物并不相干?”问欧阳蜓要带自己去甚么地方,欧阳蜓道:“去城东正义坊。”

江南飞问道:“去正义坊么?我还想着去提刑司一趟,看看萧兄如何处理此事。”欧阳蜓道:“去了正义坊再去提刑司不迟!”江南飞看她神神秘秘,不知她葫芦里卖的甚么药,索性好奇心渐起,遂跟她赶往城东。

越走越觉熟悉,待到正东方向,恍然道:“这不是去蒙家庄的路么?”欧阳蜓脱口而出:“是啊,这就是去蒙家庄的路。”江南飞忙问道:“你知道是去蒙家庄?莫非阿蜓你今早去过了?”欧阳蜓知瞒他不过,点点头道:“不错,我一早是打算去蒙家庄。”说时从怀中取出一条手绢。

江南飞问道:“你……手绢?”反手往自己怀里摸去,欧阳蜓冷哼一声道:“你怎么还随身携带别人的手绢!别摸了别摸了,这是张大哥家里那条,昨晚我乘你在外对敌,开口向大娘索要的。”

江南飞不知她何以如此不悦,到底揣着女子手绢有失体统,遂强行解释道:“我是一介武夫,练功后常常出汗,所以习惯带条手绢在身上……”欧阳蜓皱眉道:“那下次我送一条给你,你也随身携带!”这话脱口而出,想要收回自是万万不能,江南飞怕她说到做到,果真要送一条手绢给自己,到时带或不带,当真难以抉择,总之姬萋送的手绢自小而带,轻易割舍不下,一时茫茫然,欧阳蜓看他憨态可掬,顿觉好笑,扬了扬手:“唉,罢了罢了,我逗你玩儿呢!先说正事。我去蒙家庄本来是想找一找手绢的主人,结果在正义坊听见几个人说话,其中一人的声音和昨晚那个黑衣蒙面人的十分相似!”

江南飞惊道:“是领头者身旁那人么?”欧阳蜓道:“正是那人!因此我还没到蒙家庄,就掉头去通知你了。”

江南飞问道:“他们发现你没有?”欧阳蜓秀眉轻挑,得意地说:“你放心吧!幸好我耳聪目明,先发现了对方。如今攻守易型,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了!我让另外两个家丁将他们牢牢盯住。他们就在正义坊的清风客栈。”江南飞道:“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去清风客栈一瞧究竟。”欧阳蜓点头后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她昨晚辗转反侧,想着江南飞怀里揣了一条女子手绢怎么也睡不着,知手绢来自蒙家庄,于是一大早出门,打算到蒙家庄瞧一瞧送手绢的女子长甚么模样,欧阳虎言出必行,果然派了四个家丁一路守护,她想甩开众家丁,在城里到处游走,是以陆续听见各派宝物回归的消息。接着赶去提刑司,仍无法脱身,深知这四人定是二哥精挑细选的盯哨能人,只好按照原计划赶往蒙家庄,结果在距离武通坊不远的正义坊另有收获,料想自己一人难以应付,也免得打草惊蛇,就迅速到铜云阁搬救兵。

她虽是世家千金,又是习武之人,本来无所拘束,但江南飞心思缜密,万一再三追问她去蒙家庄的原由,等于要她直陈爱意,那也实在有些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