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打火匣

公路上有一个兵在齐步走——一，二！一，二！他背上一个行军袋，腰间挎柄长剑，因为他已经参加过好几次战斗，现在要回家去。他在路上碰见一位老巫婆；她是个非常讨厌的人，她的下嘴唇几乎要垂到她的乳房上。她说：“晚安，战士！你的剑真漂亮，你的行军袋真大，你真是一个纯粹的士兵！现在你想要多少钱就可以有多少钱了。”

“感谢你，老巫婆！”士兵说。

“你看到那棵大树吗？”巫婆指着他们旁边的一棵树说。“那里边是空的。如果你爬到它顶上去，就能看到一个洞口。你从那儿朝下一溜，就可以钻进树底下去。我在你腰上绑一根绳子，这样，你叫我的时候，便可以把你拉上来。”

“我到树底下去做什么呢？”士兵问。

“取钱啊，”巫婆回答说。“你钻进树底下去，就能看见一条宽大的走廊。那里边很亮，因为那里点着一百盏明灯。你会看到三个门，都能打开，钥匙就在锁里。你走进第一个房间，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口大箱子，上面坐着一只狗，它的眼睛特别大，像一对茶杯。可是你不要怕它！我可以把我蓝格子布的围裙给你。你把它铺在地上，接着赶快走过去，把那只狗抱起来，放到我的围裙上。于是你就把箱子打开，你想要多少钱就拿出多少钱。这些钱全是铜铸的。但是如果你想拿到银铸的钱，就得走进第二个房间。不过那仍有一只狗，眼睛有车轮那么大。但你不要怕它。把它放在我的围裙上，再把钱取出来。如果你想得到黄金铸的钱，你也可以拿到。你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假如你进第三个房间里的话。但坐在这个钱箱上的那只狗的眼睛，可有‘圆塔’那么大。你得知道，它才算真正的狗啦！可你一点也不用怕。你只要把它放在我的围裙上，它就不会伤害你。你从那个箱子里能够取出多少金币来，就取出多少来吧。”

“这倒很不错，”战士说。“不过我拿什么来报答你呢，老巫婆？我想你不会没有要求吧。”

“不要，”巫婆说，“我一个铜板都不要。只要你替我把那个旧打火匣取上来。那是我祖母上次掉在里边的。”

“好吧！请把绳子绑到我腰上吧。”战士说。

“好的，”巫婆说。“把我的蓝格子围裙带去吧。”

战士爬上树，一下就溜进那个洞口里去了。正如老巫婆所说的，他来到了一条点着一百盏灯的宽大走廊里。

他打开了第一道门。哎呀！真有一条狗坐在那儿。眼睛就如茶杯那么大，直瞪着他。

“你这个坏家伙！”战士说。于是他把它抱在巫婆的围裙上。然后他取出了许多铜板，把他的衣袋装满。把箱子锁好，把狗儿又放在了上面，于是他就走过第二个房间。哎呀！这条狗，眼睛大得简直如一对车轮。

“你不该这么死盯着我，”战士说。“这样你的眼睛会累坏的。”他把狗抱到女巫的围裙上。当他看到箱子里那么多的银币时候，他就把所有的铜板全扔了，把自己的衣袋和行军袋都装满了银币。接着他走进第三个房间——上帝呀，这可真有点吓人！这只狗，两只眼睛真有“圆塔”那么大！它们在脑袋上转动着，简直像轮子！

“晚安”战士说。他行了个军礼，因为他以前没看见过这样的狗。不过，他对它看了一会儿以后，心里就想，“现在差不多了。”他把它抱下来放到裙子上。于是他就打开箱子。老天啊！那里面的金子太多了！可以用这金子把整个哥本哈根买下来，可以把卖糕饼女人所有糕饼全都买下来，可以把全世界的锡兵啦、马鞭啦、摇动的木马啦，统统买下来，是哦，钱可真是不少——士兵把他装着的银币全都倒出来，把金子装进去。是的，他的衣袋，行军袋，帽子，皮靴全都装满了，他几乎走不了路了。现在他确实有钱了。他把狗儿又放到箱子上，锁好门，在树里向上面喊一声：“把我拉上来吧，老巫婆！”

“你找到打火匣了吗？”巫婆问。

“对不起！”战士说。“我忘得一干二净。”于是他再走下去，把打火匣取上来。巫婆把他拉了出来，所以他现在又站在了大路上。他的衣袋、皮靴、行军袋、帽子，全部塞满了金币。

“你要这打火匣干什么呢？”士兵问。

“这与你没关系，”巫婆反驳他说，“你得到钱——你只须把打火匣交给我好了。”“废话！”战士说，“你要它干什么用，马上告诉我。不然我就拿起剑来叫你人头落地。”

“我不能告诉你！”巫婆说。

士兵一下子就把她的脑袋砍掉了。她倒在了地上。他把所有的钱都包在她的围裙里，捆起来背在背上；然后把打火匣放在衣袋里，向城里走去。

这是一个特别美的城市！他住进一个最高级的旅馆里去，开了最高档的房间，叫了他最爱吃的酒菜，因为他现在发财了，有的是金币。替他擦皮靴的那个伙计觉得，像他这么富有的绅士，他这双皮靴有点太旧了。他还来不及买新的。第二天他买了合适的靴子和漂亮的衣服。现在我们的这位士兵焕然一新成为一位绅士了。大家把城里一切事情都告诉他，告诉他有关国王的事情，告诉他国王的女儿是位非常美丽的公主。

“在什么地方能见到她呢？”士兵问。

“谁也见不到她，”大家齐声说。“她住在一幢高大宏伟的铜宫里，周围有好几道墙好几座塔。只有国王本人才能在那儿自由出入，因为曾经有过一个预言，说她将来会嫁给一个普通的士兵，这可叫国王接受不了。”

“我倒想见见她呢。”战士想。不过他得不到许可。

他现在生活得十分愉快，常常到戏院去看戏，去国王的花园里逛逛，送许多钱给穷人。这是一种善良的行为，因为他自己深有体会，贫穷是多么可怕的事！现在他有了钱，有华丽的衣服穿，交了很多朋友。这些朋友都说他是一个罕见的人物，一位仗义之士。这类话使这个士兵听起来非常受用。不过他每天只会花钱，不会赚钱。因此最后他仅剩两个铜板了。因此他就只能从那些漂亮房间搬出来，住在顶层的一间阁楼里。同时他也只好自己擦皮鞋，自己补皮鞋了。他的朋友都不来看他了，因为上去要爬很高的梯子。

某天晚上天很黑，他一根蜡烛也买不起。这时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有一根蜡烛头装在了那个打火匣里——巫婆帮助他到空树底下取出来的那个打火匣。他把打火匣和蜡烛头取出来。当他在火石上擦一下、火星冒出来的时候，房门忽然自动开了，他在见到的那条眼睛有茶杯大的狗就在他面前出现了。它说：

“我的主人，您有什么吩咐？”

“这是怎么回事儿？”战士说。“这真是一个珍贵的打火匣。如果我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该多好呀！替我弄些钱来吧！”他对狗说。于是“嗖”的一声，狗就不见了。一会儿，又是“嗖”的一声，狗嘴里衔着一大口袋钱回来了。

现在士兵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奇妙的打火匣。只要他把它擦一下，坐在盛有铜钱的箱子上，那只狗就来了。要是他擦它两下，坐银箱子的狗就来了。要是他擦三下，坐金箱子的狗就出现了。现在这个士兵又搬回那几间华丽的房间里住，又穿起了漂亮的衣服。他的那些好朋友马上又认得他了，并且还你以前那样关心起他来了。

有一回他心里想：“人们不能看见那位公主，也可算是一桩憾事。大家都说她很美；不过，如果她老是孤独的住在那有许多塔楼的铜宫里，那多没意思呢？难道我就不能看她一眼吗——我的打火匣在哪里？”他擦出火星，马上“嗖”的一声，那只眼睛大如杯盏的狗儿就跳出来了。

“现在是半夜了，”战士说。“不过我很想看一下那位公主，哪怕一眼也好。”

狗儿立刻就跑出去了。出乎这士兵的意料，一会儿它就领着公主回来了。她趴在狗的背上，已经睡着了。谁都能看出她是一个真正的公主，因为她非常漂亮，这个士兵忍不住吻她一下。

狗儿又把公主带回去了。但是天亮之后，当国王和王后正在喝茶的时候，公主说她在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一只狗和一个兵，她骑在狗身上，那士兵吻了她一下。

“这可真是太有趣了！”王后说。

因此第二天夜里就有一个老宫女就守在公主的床边，来看看这究竟是梦，还是有什么别的。

那个士兵非常想再看到这位可爱的公主。因此那只狗晚上又来了，背起她，飞快地跑了。那个老宫女立刻穿上鞋，以相同的速度在后面追赶。她看他们进了一幢大房子，她想：“我可知道这地方了。”她就用白粉笔在这门上画了个大十字。随后就回去睡觉了，不久狗儿把公主送回来了。不过当它看见士兵住的那幢房门上画有一个十字时，它也取一枝粉笔，在城里所有门上都画了一个十字。这是好办法，因为所有门上都有十字，那老宫女就找不到正确的地方了。

早上，国王、王后、那个老宫女以及所有的官员都来了，要去看看公主梦里去的地方。

当国王看到第一个画有十字的门，他就说：“肯定在这儿！”

但王后发现另一个门上也有个十字，因此她说：“亲爱的丈夫，不是在这儿呀？”

这时大家都纷纷说：“那儿有一个！那儿有一个！”因为他们无论往哪儿看，发现门上都画有十字。因此他们觉得，即使再找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不过王后是极为聪明的女人。她不光只会坐四轮马车，而且还会做其他的事情。她取出金剪刀，把一块绸子剪成几片，缝了一个精致的小袋，在袋里装满了很细的面粉。她就把这小袋偷偷的系在公主的背上。这样布置好以后，她就在袋子上剪了个小口，好让公主走过的路上，撒上细粉。

晚上狗又来了。它把公主背上，带着她跑到士兵那儿去。这个士兵现在十分爱她；他很想成为一位王子，和她结婚。

狗儿根本没有注意到，面粉已从王宫那儿一直撒到士兵住的那间屋子的窗上——它就是在这儿爬进去的。早上，国王和王后完全清楚了，知道他们的女儿晚上到什么地方去过。他们把那个士兵抓来，关进了牢里。

他现在坐在牢里。嗨，那里面可黑暗和沉闷！人们告诉他：“明天你就要上绞架了。”这句话听起来可真不好受，而且他把打火匣也忘在了旅馆里。次日清晨，他从小窗的铁栏杆里望见许多人涌来城来看他上绞架。他听到鼓声，看到兵士们齐步走。所有的人都在向外跑。在这些人中有一个鞋匠的学徒。他还系着皮围裙和一双拖鞋。他跑得是那么快，连他的一双拖鞋甩掉了，撞到一堵墙上。那个战士就坐在那墙后，在铁栏杆里面朝外望。

“喂，你这个做鞋的小鬼！你急什么样！”战士对他说。“在我没有到刑场以前，没有什么好看的呀。不过，如果你跑到我住的那个地方去，把我的打火匣取来，我会给你四块钱。但是你得使劲地跑才行。”这个鞋匠的学徒非常想得到那四块钱，提起脚就跑，把那个打火匣取来，交给了这士兵，同时，——唔，我们很快就可以知道事情起了什么变化。

在城外，有一架高大的绞架已经高高竖起来。它的周围围着许多士兵和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国王和王后，面对着法官和全部陪审的人员，坐在一个华丽的宝座上面。

那个士兵已经站到梯子上了。当人们正要把绞索套到他脖子上时，他说，一个罪人在接受他的判决以前，可以有一个要求，应该得到满足：他想抽一口烟，而且这可以说是他在这世界上抽的最后一口烟了。

对于这个要求，国王没有说一个“不”字。士兵就取出了他的打火匣，擦了三下火。一——二——三！忽然三只狗都跳出来了——一只有茶杯那么大的眼睛，一只有车轮那么大的眼睛——还有一只的眼睛简直如“圆塔”那么大。

“快救命啊！别让我被绞死！”士兵说。

这时这几只狗儿就向全体审判的人员扑来，拖着这个的腿，咬着那个的鼻子，把他们扔向空中几丈高，他们落下来时全部跌成了肉酱。

“不许这样对我！”国王说。不过最大的那只狗儿还是拖住了他和王后，把他们和其余的人一起乱扔，所有的士兵都害怕起来，老百姓也叫起来“士兵，你做我们的国王吧！你跟美丽的公主结婚吧！”

就这样，大家把这个士兵拥进国王的四轮马车里去。那三只狗就在他面前来回的跳，同时高呼：“万岁！”小孩子用手指吹起了口哨；士兵们朝他敬礼。那位公主走出了她的铜宫，做了王后，感到十分满中。婚礼举行了足足八天。那三只狗儿也上桌子坐了八天，把眼睛睁得比什么时候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