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真源紧握住拳头,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好像对这个答案早就有了预感,却又始终不敢相信。
刘耀文同样愣住,这么多年以来他是第一次遇到身边有人自残,那些狰狞密集的伤疤都在告诉他,这是一件多么残酷可怕的事情。
“…心理疾病?”
“什么伤?”
面对三人的不解,沈姝轻描淡写地说道:
“很久以前的伤了,不小心被他们两个看到了。”
马嘉祺捏住张真源的手腕,低声问:“什么情况?”
“之前在森林里迷路的时候,姝姝姐受伤后我和耀文发现她的背上有很多成疤的伤痕。”张真源说道。
“所以那些伤都是姝姝姐自己割的?!”
“嗯。”
贺峻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张真源抛下他跑到前面去了,于是从坐垫上站起身,屁颠走到他身边坐下。
宋亚轩看到旁边多出的人没说话,只伸手轻轻捏着他的手。
丁程鑫紧皱眉头,沉默成了他们之间无形的默契。
“严浩翔,过来。”
他侧头望向孤零零呆在原地喝温水的人,严浩翔听见他的呼唤后抬起头,乖巧朝他这里走来。
丁程鑫给他空出位置,刘耀文抿唇问沈姝:
“为什么要自残?不痛吗?”
那些伤口看着就瘆人,更何况是身为创造它的当事人,在割下那些伤的时候,会不会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痛?
这句话无疑是让沈姝把她的过往刨开给他们看。
“痛,可是只有痛才能让我感觉到活着,如果我不自残,可能在外婆死的那晚,我会跟着她一起离开。”
“这么严重…”宋亚轩呆滞了。
沈姝看了他一眼:
“是啊,如果我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可能这一切全都不会发生,只可惜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是多大人数的幸运,而我是那个少数的不幸运的人,我的童年被我的妈妈掌控着,她的控制欲太强,强到让我感觉窒息。”
说这话时,她眼眸里那些看似不在乎的情绪背撕裂开,露出深处不愿回忆的害怕。
“我妈妈她很完美,经商头脑,艺术品味,美貌身材她都有,所以小时候的我很崇拜她。”沈姝说:
“她太完美了,所以她想让我也变得跟她一样完美,成为她的加分项而不是减分项,她认为女生就应该知性优雅,自强自立,所以在别的小孩都在外面玩耍时,我要在家里学习那些枯燥无味的课程,声乐舞蹈画画,她希望我每一样都能做到最好。”
“坐着时坐姿要端正,走路要昂首挺胸,拿东西要轻拿轻放,说话要低声细语,不能大笑大吼,走路不能发出太大声音,太多太多规矩了,我在家里必须无时无刻遵守着,在她面前我的神经永远都是紧绷的,她想要的不是一个女儿,而是一个任她操控乖乖听她话的木偶。”
光是听着,少年们就已经感受到巨大的窒息感了,一个没有欢乐跑跳令人放松的家,那还叫做家吗?
沈姝继续说着,突然笑了起来:
“可是她没想到,我不是她想要的那种木偶,我的骨子里天生就有叛逆,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偏要跟她对着干,她想让我学习艺术,我就乱画乱唱乱跳,她认为女生应该穿裙子,我就偏要穿裤子,她认为女生应该留长发,我就自己把头发剪短。”
“所以后来,她生气了,只要我忤逆了她,她就把我关在小房子,不给我任何食物,想要我重新变回那个听话的木偶。”
“听说人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可以坚持七天,我那时候坚持了三天就不行了,离死亡就差那么一点,她看见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听她的话,就明白我成为不了她的木偶,把我送到了乡下外婆的身边。”
“我很感激她的这个决定,让我认识了外婆姚禾和周眠,但是它同样是我悲剧的开端。”
“…”
在她短短几句话的描述里,概括了那个黑暗压迫的童年,本以为在乡下可以重新生活,像个正常小孩一样开心快乐。
可是少年们知道,后来外婆死了,周眠自杀,她也开始自残。
她的人生好像只是从一个深渊跌入了另一个深渊。
谁都没有说话,就连贺峻霖和严浩翔也认真地听着,眼眸中清澈闪亮。
火光将沈姝半边脸映上暖意,可她的神情却冷漠到无法被暖意消融。
“在乡下的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所有人都只希望我过的快乐自在,不在乎那些女生必须遵守的规矩。
我可以毫无顾忌的穿短裤背心,可以把自己弄得一身脏,可以大半夜不睡觉和朋友爬上屋顶看星星,可以大夏天去河里抓泥鳅,可以放声大喊,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因为我有一个爱我,会一边抱怨又一边放任我去玩的外婆,还有一群愿意陪着我疯,在乎我的朋友。”
“只是在家里的那段日子无法被完全抹除,它总是会在我身上留下些许印记。
因为长期被饿,所以最初能正常吃东西时,我患上了暴饮暴食症,我的胃没办法承受那么多食物,吃撑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所以我用催吐来逼我自己吐出食物。”
沈姝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种感觉:“催吐那段时间我头发掉了很多,情绪时好时坏,牙齿被腐蚀,喉咙痛到说话都嘶哑,最后还得了厌食症,没想到一开始暴饮暴食的我最后居然得了厌食症,哈哈…”
她笑着,面前人却没有一个在笑,盯着她的眼里流露出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们一副认真模样,沈姝敛去笑容:“你们这么严肃很可怕诶…”
“后来呢?”马嘉祺看出了她的逃避:“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
沈姝垂眸,呼吸慢了下来。
后来发生了她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外婆知道我得病后,去山上给我采山楂,她说如果我忍不住想吃东西,就吃山楂,不仅可以促进消化,还很美味。”
“结果那天去采山楂的路上,下起了雨,外婆脚滑从山上摔了下去,当着我的面。老天一定也是不想看到我幸福,不然怎么会那么多天都不下雨,偏偏在我外婆上山那天下那么大的雨。”
沈姝回忆起这里还是无法做到毫无波澜,眼底泛起一层小小的涟漪。
“医生说外婆的情况很危机,很可能撑不过这个晚上,让我赶紧联系我的父母,外婆也一直念叨着她的女儿,我知道她虽然脾气暴躁,但是却很爱她的女儿,哪怕她女儿对她不闻不问。”
“我就一直给我妈妈打电话,一直打一直打,可是直到外婆离世,也没能等来她的女儿,一通电话都没有,后来我才知道,在外婆临终前想着她的,在我恳求她接电话的时候,她在和她的新婚丈夫过蜜月。”
“外婆说让我好好活着,可是没了她我要怎么好好活着?那天晚上我本来是想自杀的,我太胆小了,没办法狠下心,所以我就开始自残,好像那样就能感受到外婆受伤的时候有多痛,也只有自残才能让我感受到我还活着,虽然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分别。”
“姝姝姐…”宋亚轩心疼的看着她,文字总是能带给人共情的力量,他能感受到她藏在文字后巨大的悲哀和痛苦。
外婆死的那个晚上,她又该多么的自责。
“哭什么,都过去了。”沈姝看见他眼角的晶莹,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
宋亚轩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哭了,连忙擦去眼泪。
“姝姝姐…”丁程鑫还想说什么,被她打断。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小宋的生日我还说这些,抱歉啊。”
“没事的姝姝姐…”
沈姝起身,冲他们笑了笑:“早点睡,明天就要走了,下次再来这里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晚安。”
“姝姝姐!”
她的背影愣住,却没有回头,身后传来马嘉祺的声音。
“这不是你的错。”她的病,外婆意外的死亡,被自己母亲控制囚禁,这些都不是她的错,她也没办法阻止。
“…”
不是她的错…
沈姝垂眸盯着地面,随后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笑声,然后逃也似的离开,没有说一句话。
如果不是她的错,那这场灾难又是谁导致的呢。
看到她仓皇的背影越行越远,大家眼里满是无措和心疼。
姝姝姐说都过去了,可是对她而言,这些事情真的能过去吗?
刘耀文和张真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难受。
虽然知道了姝姝姐的过去,但是他们却完全开心不起来,这种逼迫性的让她把过去说出来,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马嘉祺盯着浓郁的黑夜,过了好一会才发出一声轻哼:“我们也早点回去吧。”
“嗯。”
火堆就在他们身后,源源不断散发着热意,可他们的心里却冰冷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