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已经是黄昏之后,西边的红霞鲜艳如血。
这本来是双方约定的停战时刻,但是眼下战局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
为了迷惑弥五郎,犬千代将营地选在了偏向清洲城西方的树林中。
而弥五郎则是方便整军,布阵于东边的河堤旁。
正如信长殿下所料,弥五郎带了三百人出城。
这些家伙装备精良,而且杀气腾腾,明显是冲着信长殿下的首级而来。
只是犬千代一方的天空中,始终升腾着滚滚烟尘,让他们不敢冒失行动。
到了晚上,用马来拖拽树枝就无法再产生作用。
虽然每人打起三根火把,也可以恐吓对方,但是万一弥五郎回城该怎么办?
既然是战争,双方都在施展自己的计策,那么弥五郎一定会避免在夜晚和织田军接战。
他只需要牢牢守住清洲城,就能够立于不败之地。
若是不主动交战,弥五郎就会退回清洲,导致信长殿下处于危险之中。
可一旦双方开始硬拼,三百人很快就能够消灭四十人。
看来只能不断袭扰敌军,使其疲惫。
夜幕开始降临之时,犬千代终于拿出一直放在背后的长枪。
“所有人,随我杀!”
一声大吼之后,他第一个对着敌军冲了上去。
……
“犬千代那个傻瓜,可千万不要把我的部下全都给牺牲掉。”
信长殿下还是头一次露出为难的样子,这引来了其他随从的关注。
“我们的计划,不是正在很好的执行吗?”
“就是因为执行的太好,所以我怀疑那家伙抱有着必死的决心。”
【能够得到主公的认可,犬千代可真是幸运。】
【我也要拼死一战才行!】
对于这些斗志爆发的随从,顾桓只能说一声抱歉。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清洲城和末森城不一样,想要在这里复刻一场夜袭火攻,实在是太过困难。
身为将帅,需要随机应变,所以他打算在此处制造一场混乱,破坏弥五郎的风评。
“都带了两根长枪吧?”他小声问道。
“是!”
“我带了三支!”
“好样的。”
得到夸张的人立刻无言地笑了起来。
“一会儿我去挑衅,你们大喊大叫几声之后,就扔下长枪逃跑。记住,一定要把三间半的长枪留下来。”
“我们不和他们战斗吗?”
“取得胜利,并非只有杀死对方这一种方式。”
“殿下您难道又想到什么妙计?”
“没什么妙计,只不过是继续散播流言而已。只要还在掌握兵权,就算弥五郎什么都没做,也会有人借题发挥的。”
“我们…真的不和他们战斗吗?”
“既然喜欢作战,那我就给你们上战场的机会。扔掉两间枪之后,我们回头去还找犬千代,和他一起对抗弥五郎。”
“好!”
这些恶童们开心地大喊起来,惹得城头的卫兵急忙射出数根箭矢。
……
“吉法师何在?”
平手政秀身着规整的和服,腰间悬挂着刀剑。
很难想象,平日里一向沉稳的平手公会露出这么焦急的表情,除非…
信长不在,所以代替他迎接老师的是浓姬。
“大人今天一早就带着部下离开了。他说过,吃晚饭的时候会回来的。”
“那么,现在子时已过,吉法师回来了没有?”
“没有。”
浓姬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卑微地低下了头。
她一直等到现在也还没有睡觉。
饭菜热了两遍,又重做了一次,信长殿下还是没有回来。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深夜里,政秀不顾旁人地大吼起来。
他面庞都被气成紫红色,没有风度地挥舞着蝙蝠扇,险些打到浓姬的头上。
一阵阵凉风拂过浓姬的头发,她却站在原地,丝毫不避。
“你这个居心不良的女人,现在满意了吗?”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我的徒弟虽然平常言行多有越轨,但是在感情一事上,从来不会胡来。”
平手急火攻心,说话没有在意分寸,他用扇子指着浓姬的鼻子道:“肯定是你这蝮的女儿传给他什么阴险的谋划,引得他舍弃那古野和重病的父亲。”
浓姬的手指甲扎进肉中,用疼痛来使自己保持忍耐。
果然与她所料不错,信秀大人怕是在今晚辞别了人世。
身为嫡长子,信长既没有和信行一样在床头尽孝,也没能第一时间去与父亲告别。
这种不孝行为,一定会受到所有家臣的谴责。
或许他们会借机扶立信行上位也说不定。
浓姬曾对政秀大人保证过,一定要让信长殿下把脾气改好。
在那之前,她也早就决心要做一个好妻子。
只是,信长一旦做了什么决定,无论谁也无法将他劝阻住。
“请问,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如果是刚刚发生的话,或许可以用晚上睡得沉这种理由搪塞过去。
“是在今天下午,主公…主公到岩室夫人的房间里午休。”
让政秀把这话说出口,对他而言简直是一种折磨。
信秀的身体本就因为患病而变得十分衰弱,再加上沉迷酒色,所以才会在四十二岁的时候就逝去。
就算不是死在沙场上,而是病榻之中,也能够让人理解。
可主公却偏偏死在了小妾的床上。
据下人们说,信秀大人像疯了一样摔了好几个杯子,命令除了岩室以外的所有人都退出去。
所以信秀有可能在和小妾昼寝的时候死掉的。
主公的妻妾当中,则是流传着岩室是霉星的说法。
“信长大人应该是去了清洲,今晚可能无法回来。”
“清…”
清洲是敌人的地盘,信长跑到那里有什么事要做吗?
有什么是比父亲更重要的呢?
释放完情绪的平手政秀,这时候也稍稍冷静下来。
能够知道夫君的去向,就已经是一名合格的妻子。
毕竟她的丈夫乃是行事无所顾忌的吉法师。
“你这是要做什么?”
浓姬忽然两手伏地,向平手政秀扣头。
“末森城中到处都是信长殿下的敌人。即便是他在听到父亲崩殂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跑到末森城去,恐怕也会受到非难。”
“我无法替代夫君完成祭拜,只能继续在这里等待他回来。请您立刻代替信长殿下到末森城去,以免有意外情况发生。”
对!我必须要快点过去!
信行一派控制着主公的遗体,时间久了,他们一定会在嗣位继承上做文章。
“信长一回来,就让他立刻来末森城。”
吩咐之后,政秀上马扬鞭,在深夜之中朝着末森城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