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风铃轻晃,叮当作响。
我撑着脑袋斜倚在竹编的美人椅上,静静的望着凤栖湖中的日影波光,眼神不觉就变得十分悠长。
一纸休书后,我又回到了织云山脚的这间竹屋。
只不过,这次照顾我生活起居的,不再是乳娘,而是她的亲生女儿,我的贴身婢女,小思。
小思自幼与我一同长大,相依相伴,虽是我的婢女,却情同姐妹。
所以当我再无依靠时,她死活不愿离开去寻找自己的归宿,誓要伴我一辈子。
有个这样贴心的姐妹,我心中,自是欢喜。
小思,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好的礼物了。
却又忧愁,我拖累她了。
她虽是奴籍,原来跟着我却并未干过什么粗活,如今却要照顾我所有的饮食起居。
我本出身显赫世家,却因自幼体弱被父亲安排在此间养病。
说是环境清幽,利于休养。
简竹居靠山环水,碧湖瑶亭,山语风送,倒是一处清雅佳境,我住得也很舒心。
也是由于体弱多病,即便后来回到何府,也无人提亲,门庭冷落。
父亲是朝中重臣,见我一日日长大,却始终嫁不出去,便求天子赐婚,将我许给了叶家三公子。
听闻叶三公子叶月明在京中也算个正经公子,模样,亦是丰神俊朗,却无甚作为,是叶家里最无能的一个。
我心中并无期待,自然也不会失落。
所以,即便娘家失势后,他再一纸休书送来,我也不曾感到有什么难过。
虽是夫妻一场,却因为我本就是赐婚嫁他,还郁郁寡欢不爱说话,他觉我无趣,便极少与我相处。
我也不怨他,因我本就喜静,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心中有一个人。
一个,只出现在我梦境中的人。
他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梦里,他总是执伞立于茫茫的大雪之中,孑然一身,遗世独立。
身后一座古朴大殿,殿前一棵苍郁矮树,枝干上缠满了红绳与铃铛。
风过时,红绳轻晃,铃铛摇曳出清脆的声响。
叮铃叮铃,似天籁之音。
第一次入此梦境时,置身于那颗树下,公子正抬歩上阶,浅紫长袍拖曳于地,边缘点缀着银色的锦绣纹式,繁而精巧。
一霎心痛,眼眶瞬间发红。
一种极其浓烈的难过与遗憾之情穿风入耳,直抵内心深处。
手中的纸伞落下,陷入积雪之中,我却难过得无暇顾及。
公子似听到了动静,转身回眸。
看不清面貌,但能感觉到他似乎有些微愣。
眼泪不自觉就滚落下来,悄无声息地融入积雪之中。
公子轻叹一声,执伞朝我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最后在我面前停下,将手中的红色纸伞举在我的头顶,抬手轻轻为我拭去眼泪。
“别哭。”
声音轻轻,恍若叹息。
我眼泪愈发汹涌。
好熟悉,好熟悉的感觉,好遗憾好遗憾的难过。
似有万语千言想要脱口而出,却又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转身欲走,我慌忙将他拉住,却只抓住一袂衣角。
公子回头,良久后,才再次叹息低语:“只是过客而已,不必挂怀。”
接着,手中的衣角滑落,他再次走开。
浓烈的难过将我惊醒,面上一片冰凉。
“公子,你……是谁?”
这竟是我已经发颤的声音,然而,寂夜无边,亦无人应声。
我心中隐隐有个执念告诉我,我一定是忘了些什么,他应该是我一位很重要的故人。
可我,无从可寻。
后来我便落下了心结,愈发不爱讲话,病情也日渐加重。
小思也曾担心得躲在角落偷偷抹过泪,怨叶月明待我寡漠无情。
哪里是叶月明的错呢?
与他毫不相干。
我日思夜想的,只是梦中的公子。
也曾凭执念再梦到过几次,仍然是终日飞雪的大殿外。
我与他遥遥相望,他从不曾靠近我,我也迈不出一步朝他靠近。
相思相望无言语,清泪笑靥两相撞。
遗憾之情,无以言表。
“小栖,喝药了。”
我收回神思,见小思端着一碗药汁放在左侧的小几上,我笑了笑,坐起身来。
“辛苦你了,小思。”
小思过来扶我,怨声斥责道:“叫你不要出来吹风,你却又在此待了那么久!”
我端过药碗,用勺子在碗内搅了搅,回道:“今日太阳好,我不是出来吹风,我是来晒太阳的。”
“贫嘴!”小思嘟哝着立在一旁。
我一勺一勺地喝着药,五口过后,小思再次出声。
“小栖,听闻这织云山上有座废弃的姻缘殿,我们去看看吧!”
废弃的姻缘殿?
我微微一愣:“既是废弃的,又去看什么呢?”
“听闻百年前是很灵验的,只是后来一场大雪过后,殿前那棵姻缘树竟被冬雪冻枯了,殿堂便逐渐冷落,荒了下来。”
竟已百年?
不待接话,她又说道:“小栖命苦,明明貌美,也是世家贵女,却无人提亲,只被天子许给那么个薄情郎,如今你也重获自由身,我们不妨再去求一道姻缘,小栖一定会遇到属于自己的良人的!”
属于自己的良人?
那遗世独立的身影再次映入脑海,心脏猛的一痛。
我捂住心口,被药汁呛得咳嗽起来。
小思见我如此,连忙帮我拍背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