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旧爱重逢

许影还没讲完,台上的讲师拿着麦克风,突然叫了声:“班长呢?这个问题,让班长来回答吧。”

许影一个激灵,在全班同学的注目礼中,与椅子难舍难分地分离,站起来。

讲师让她作答。

许影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她没听课,连问的什么问题都不知道。

宋声声把笔记本挪到她桌上,给她指出答案。

许影偷偷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许影初见闻景的激动,在讲师的抽问中,迅速冷却下来。

因为课后,许影要跟其他班干开会,所以先走一步,不打算跟宋声声一同吃晚饭。

宋声声埋头奋笔疾书,整理今日课程的笔记,冲她摆摆手,让她快走。

等她整理得差不多了,教室和走廊已空无一人。

她背上包,离开教室。

傍晚的风远没有下午那般炙人,温柔了许多。

宋声声把被风吹乱的头发绾到耳后。

经过隔壁教室,她忽然停下脚步。

侧首,向里张望。

阶梯教室空荡荡的。

余晖穿过走廊这一侧玻璃窗,洒进教室,在课桌上烙下一块块橘红色的矩形。

外侧的窗户没关上,风呼啦啦地涌进来。

一张a4纸,被风从倒数最后一排正中间的位置,吹到了后门边。

宋声声见四周没人,做贼般,猫腰溜进教室里,把那张纸捡起来。

这是一张素描。

画的是一朵娇媚迷人的玫瑰。

光影交错,黑白相接,连花瓣上的几颗小水珠都画得栩栩如生,晶莹剔透。

在玫瑰旁边,是一串花体英文。

写的是:“in my barren land you are the final rose.”

——在我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宋声声想起原诗的内容,脸颊微红。

十分肯定这幅画,就是闻景的手笔。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听着有些瘆人。

宋声声把手机掏出来,看到“妈妈”二字,她犹豫了两秒,把画卷起来,塞进包里,接通了电话。

张英如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声声,你在忙吗?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接电话?”

宋声声走出教室,没有回话。

因为她知道,每次张英如问她问题,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她的回答。

张英如不过是出于习惯,跟她寒暄两句而已。

张英如说话一向迂回。

说了一通大学生在校注意事项后,她终于步入正题:

“你学校离你小姨家也不远,你以前好歹在人家家里住了四年,有空就买点东西,去她家拜访拜访。”

宋声声默不作声地听着,推开消防门,走进消防通道。

她现在在六楼,往上就是教学楼的天台。

张英如没听到她应声,有些不开心:

“让你去你小姨家,你听到没有?在人家家里,麻烦了人家这么多年,要不是你小姨,你能考上大学吗?”

宋声声还是不说话。

恹恹的,低着头,看脚下的台阶。

两条细白的腿似灌了铅,沉重无比,一级一级,向上迈去。

在她七年岁那年,爸妈离婚了,她被判给了张英如。

她爸隔了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再婚了,张英如说是要去城市打工赚钱,便把她扔给了乡下的外婆照顾,之后张英如说是工作忙没空回家,一走就是五年。

直到她读初二那年,外婆因病去世,张英如回来了。

她结婚,嫁给了一个二婚男人。

那男人有个比宋声声大十岁的儿子。

宋声声才知道,原来她这些年所谓的‘工作忙’,只是在外重新组成了一个新家庭,对她来说,她跟外婆只是她的累赘。

张英如把宋声声领进新家时,那男人的儿媳已经怀孕四个月了。

起初,一套三房两厅的房子,他们五个人住着感觉还行,但是孩子一旦生下来,就显得房子太小,不够住。

于是,初三那年,张英如把宋声声送到了宜苏市,让她寄宿在她小姨张美佳家中。

张美佳……

一想到那个女人,宋声声心里止不住烦躁,不耐全写在了脸上。

张英如还在火上浇油:

“声声,你就不能乖点吗?不管你小姨以前做了什么,她都是为了你好,让你去看看她怎么了?你做人哪,不能这么没良心,不知道感恩!”

宋声声咬紧后牙槽,忍着眼眶的酸意,手伸进兜里,掏出了一把打火机,正要去那个摸棱角分明的盒子,脚步蓦地顿住。

在她即将踩下的台阶上,映着一道倾斜拉长的影子。

从身形来看,是个男人。

他低着头,姿态懒散,后颈弯曲,衣服勾勒出棘突的形状。

在他跟前,站着一个长发女子。

两道人影交叠,看着像是在接吻。

宋声声愣了一秒,才意识到,自己撞破了别人的好事。

在张英如不满的絮叨中,她猛地抬头。

悬在地平线上的落日,毫不吝啬地把余晖射入落地窗里,照进她的瞳孔。

她眯了下眼,抬手遮挡亮光。

在看清男人垂放的左手上,卡着的那枚衔尾蛇戒指后,她大脑空白了片刻。

指缝间,一点猩红乍亮,灰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

宋声声挪开了手。

隔着六级台阶的距离,闻景就站在楼梯夹层上。

金亮绚烂的光线,打在他深邃立体的侧脸上,投下浅灰色的阴影。

他神色冷淡,懒洋洋地靠墙站着,头向右一歪,抵着窗户,目光落在远处,脖颈上的文身暴露无遗。

右手拿着的那支烟,有半根探出了窗外,被风一吹,火光明灭。

一只夹着根烟的素白小手,手指沿着他的下颌线,缓慢滑到他的喉结上。

那个女人问他:“你在想什么?”

宋声声听见这熟悉的声线,马上联想到江云那张娇艳的脸。

闻景抽了口烟,缓缓吐出眼圈,低低笑出声来:

“我在想,我什么时候,竟成了揣着怀表会说话的白兔先生。”

“什么?”女人有些错愕,头偏了一下,半张脸暴露在宋声声眼前——果然是江云。

宋声声还在想,江云跟闻景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两人又是什么关系。

闻景倏地向楼下一瞥,黑亮的眼睛,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她的身影。

宋声声眼眸一动,不巧对上了他侵略性十足的目光。

她像是看见了美杜莎的眼睛,全身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