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查出真凶

青砖砌成的刑房,约有两间堂屋大,四面墙上摆着各种刑具,角落里的长凳、木驴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房梁上有许多蜘蛛网和老鼠悉悉索索的声音。

正中摆着一张长书案和几把扶手椅,皆被擦得一尘不染,看得出来是衙役临时来擦的,并摆着一个青花瓷大茶壶和一碟桂花糕。

浓重的霉味与血腥味被焚烧的熏香压制住,姜棠勉强好受些,将调出来的旧卷宗放在一旁,往长书案上铺了白纸,一边磨墨,一边仔细阅读朱家老大十六年前录的口供。

金朱两家为棺材的事打架、偷牛、被蟒蛇缠身这几件大事,朱家老大的口供跟村民们所说的一模一样,直到毒死金炳刚的砒霜在朱家找出来,口供才开始不正常。

姜棠开口问:“朱大哥,那些小事无伤大雅,不必细说。关键在于,那一年县令问你砒霜从何而来,你扯出什么阎王什么鬼的,显然是胡说八道。这会儿,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有没有买过砒霜?”

“没有。”

“那你家里人有没有买过砒霜?”

“也没有。”

金炳刚一口咬定没有,不足信。同样的话,姜棠也问朱老太。

“姜姑娘,俺连杀鸡都怕,别说买砒霜害人了。金炳刚在世的时候,俺就常劝老头和大儿子别为一些小事伤了邻里和气,万万做不出毒害人的事啊,那要遭天打雷劈的。”

姜棠又想出一种可能性,便问:“在金炳刚死之前,你们有没有去药铺抓过药?会不会抓药的时候,被人夹带了砒霜呢?”

“姜姑娘,这绝不可能的。因为俺爹总说是药三分毒,什么头疼脑热的,总叫大家多喝热水多睡觉扛过去,不到抽筋吐白沫的地步,是绝不会去开大夫抓药的。而我们家的人一向身子骨好,从不进药铺。”

人吃五谷杂粮的,怎么可能不生病不抓药吃?朱家老大说自家人从不抓药吃,定是夸大其词了。

姜棠无须戳穿,又问:“你们没买过砒霜,也没去过药铺,那砒霜咋来的?难道有人趁你们不在家的时候放了?”

“自打俺儿子被蟒蛇给缠了身,离不得人,一没人在他身边,他就嚷着蟒蛇要吃他。俺们怕他犯病,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连衣裳都打井水在家洗,家里从来都有人,不可能有人趁机偷放东西!”

白天,朱家人在家的多,夜里,朱家村狗多,一旦有陌生人潜入村子,定会引得狗吠不止,朱家人十几口人,总有警醒的,不给贼人可趁之机。既然砒霜不可能是有人偷放的,那便是有人借故进了朱家,顺手放了砒霜!

“在金炳刚死之前的三天里,有没有人进你们家讨要水喝,或是借东西拉家常啥的?”

“那时候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忙着舂米做年糕办年货,没谁来借东西。”朱老太不假思索地答道。

朱家老大若有所思地讲:“没人借东西,是不错。可俺记得金炳刚死的那天还是前一天,卖豆腐的方二哥来咱家讨水喝。咱们给他倒热水,他还不要,自个儿去灶屋的缸里舀冷水喝。”

难道方二哥去借水喝时,将砒霜藏进了朱家?

姜棠心底一颤,不动声色地笑问:“朱大哥,卖豆腐的方二哥讨水喝的日子你记不清,怎就记得他一定讨过水喝?会不会记错了?”

“不会的!”朱家老大斩钉截铁地回话,又道:“金炳刚死的日子是腊月十八,方二哥讨水喝就在那一两天。因着俺们这到了腊月,湖面结冰,家里的水缸也结冰的,不烧开,没人敢喝,怕冰坏一口好牙。方二哥讨水喝的次数不少,唯独那一次,非要去灶屋的水缸里喝冰水。俺娘还笑话他,冰水有一大缸,可别冰掉了牙齿找俺们赔。”

“对对对,俺儿说得没错,那一天是腊月十七,金炳刚死的前一天,下了好大的雪,方二哥给了俺一刀豆腐,还喝了一瓢冰水,喝完说神清气爽,浑身有劲。俺们笑他是怪人,叫他烤火,他偏要大雪纷飞的时候往家赶,有点怪。”

“大冬天喝冰水,委实是有点奇怪。”

姜棠嘴上敷衍着,心猛地收紧,一下子想明白了:方二哥计划好给金炳刚下毒,借着讨水喝的理由,进了朱家门,将砒霜藏于朱家灶屋。藏好毒了,再下毒把金炳刚毒死,县令根据村里人提供的线索,朱家人跟金炳刚是死对头,先去朱家搜毒药,一搜一个准,如此才万无一失!

可是,这样并不能断定方二哥是真凶!还得清楚整个下毒过程、有无同谋、同宅的金家人是否知道等。

如今,金家人只剩金细妹和孩子们,方二哥逃之夭夭了。若是朱家人能再提供一些线索,兴许就能助应侍郎撬开金细妹的嘴。等案情真相出来,全国悬赏捉拿方二哥,不怕抓不到他!

打定主意,姜棠便有意识地把问题往两人关系上带,先开口问:“既然方二哥常来朱家村卖豆腐,想必金炳刚家也会买?”

“怎么不买?他每天的早饭都是豆腐脑儿,直到把方二哥的豆腐摊子给砸了,后来才不买的。”

这话跟村民们说得分毫不差,姜棠有信心再深挖出有用线索。她不露痕迹,随口问:“豆腐这东西,天天吃会腻,三五天不吃又会想,金炳刚既然爱吃豆腐脑儿,怎能忍得住长时间不吃呢?”

“姜姑娘说的是,金炳刚不好意思再买人家的豆腐脑了,就叫金细妹去方二哥家买。”朱家老大回道。

这年头,男女大防,更别说男已婚女已嫁,走得太近会被人说闲话。况且,做豆腐一般都是清早就好了,金细妹起个大早去买,那么急着会情郎?她委婉地问:“金细妹一个女的,怎好上门去买豆腐?”

“方二哥不来卖豆腐的时候,也有别人来卖。金细妹偏偏不买,宁愿走好几路去买。也不知是他做的豆腐好吃还是咋的,把她肚子都给吃圆了,人也胖了一圈。”

肚子圆,人胖,不正是怀孕的迹象?

姜棠掰着手指头开始算,金炳刚砸方二哥的豆腐摊子是五月初五,金炳刚死是腊月十八,中间有半年多的时间。而金细妹显怀,就是这半年间的事情。也就是说,金炳刚还没死的时候,金细妹有了身孕,但不知是他的还是方二哥的?

转念一想,如果金炳刚十拿九稳孩子是自己的,定要把这个喜讯告诉朱家村的所有村民,好叫那些嘴碎的村民们瞧瞧,即便是上门女婿,也不少啥,照样能让妻子怀孕。可有孩子的事秘而不宣,又砸了方二哥的摊子,不正说明金炳刚已晓得金细妹肚子里的孩子是野种?

当初,金庚旭自报年龄十五岁时,朱见富曾破口大骂,指出绝不可能。如今算来,金细妹是故意把儿子的年纪说小了。毕竟,她搬到了金家村,孩子多大,哪来的,其他村民无权过问。

“她能不胖么?全家都把她捧着,啥好吃好穿的都紧着她来,把丈夫看得猪狗不如。说句难听的,金炳刚幸好是死了,不然迟早被她给气死,活活累死。”朱老太气得咬牙切齿。

姜棠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夫妻关系不好啊,我还以为伉俪情深呢。”

“深个鬼!金细妹原来就有相好的,但人是家中独子,不可能入赘,就被她爹娘给强行拆开了,招了这个上门女婿。这本来就瞧不上他,又不会挣钱,干啥都找她爹娘拿钱,婚后那么久怀不上孩子,害得她被村里人说长道短,啥气都往他身上撒,折腾出多少幺蛾子。”

老相好……家中独子……方二哥都符合?

忽然,李赫开腔问:“你们见过金细妹长胖?”

姜棠心道:过了这么久才问,反应就跟千年王八翻身一样慢。

“大冬天的,大家都穿得多,都是老远看着,看不太真切。不过,她爱打扮,总要穿掐腰的衣裳。那一年她的冬衣,直上直下,就跟水桶似的,定是胖了。”

“那不是胖,是怀了身孕!”

这一声解释,仿似平地扔了一串炮仗,将他们吓得面容失色。

朱家老大问:“金细妹怀了孩子?”

“大儿子叫金庚旭。”李赫平静地回话。

姜棠制止已来不及,也不知把这些秘事抖出来是好是坏。

朱老太插嘴问:“你说大儿子叫这名,那难道她还有小儿子?”

“听说还有儿子和女儿,不过,我没见过,不好说是不是亲生的。”李赫如实回答。

朱家老大矢口不移道:“那肯定是她后面该嫁了。”

“她没改嫁,一直是寡妇。”

不改嫁,寡妇怎生得出来孩子?朱家老大无比诧异,“这不可能!”

朱老太平静许多,“我们坐了整整十六年牢,金炳刚也死了十六年。他死之前,大家都没听说怀身子的事,那金细妹生的孩子,定是野种。”

“娘,我明白了!”朱家老大兀然跳起,脸上弥漫开一股拨开云雾见青天的快乐。

朱老太一头雾水,“儿啊,你明白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