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动我写这本书的念头,源于一次采访。
2011年6月3日,一个叫李艳萍的武汉妇女回新化喝喜酒。这天上午,她在新化白溪镇的侄女出嫁。
农家有喜事,引得千里之外的城里亲戚回乡喝酒,非嫡亲不足以至此。
然而令人惊异的是,这李艳萍却引起了中央电视台的关注,中央电视台的记者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她到了新化的消息,像追星族一样从北京飞到长沙,辗转来到新化采访她。
这确实太令人惊讶了!
央视,对于一个小县的百姓来说,是十分“高大上”的。县里的事引起央视的关注,那是极为鲜见的。如果商家要请央视,也只能请到央视广告部的,那得花大本钱,而且小县这样的商家极少或者根本没有。
这次来的,是货真价实的记者,而且人家是来新化“追星”的。这“星”到底是什么样的明星巨腕呀?!
她难道不知此刻已成“巨星”?淡定地千里迢迢回到新化娘家来喝喜酒?她有何德何能,值得央视记者来追?真是奇了怪了。
央视到底又为何对这个普通城市妇女如此青睐?
这消息立马惊动了新化县委、县政府的一把手。
原来,这天晚上是法网的决赛,决赛选手李娜,正是李艳萍的女儿。而李娜是极有希望获得法网冠军的。央视记者可能要挖一点背后的独家新闻,接地气的,老百姓,特别是不爱网球的老百姓也有兴趣的新闻。于是,派了一支队伍来到新化。
原来如此。
对体育很不在行,对网球更是门外汉的我,此刻也似乎明白了法网冠军的重要性。
这天晚上,时任新化县委书记吴建平,县委副书记、县长胡忠威安排李艳萍在宾馆看决赛,并亲自陪同。一起陪同观看的还有县委、县政府的其他相关领导。
恐怕新化很少有普通妇女享受过如此殊荣。
这天晚上,大家看得很起劲,叫好声、呐喊声、鼓掌声此起彼伏。李艳萍开始心情比较紧张,在心里默默祈祷女儿能赢。
在整个比赛期间,李艳萍三次离开观看现场,一个人跑到外面放松呼吸,因为女儿比赛的激烈程度令她难以忍受。李娜赢了第一盘后,她就没有那么紧张了。她注意到李娜没有哭。她以前从不看直播,这是第一次看。
在观看节目的现场,李娜的亲戚们打着横幅,大声呼喊:“娜姐,加油!”李艳萍看得非常认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当看到李娜最终获得法网冠军后,李艳萍高兴地表示女儿为国家争了气,为家人争了气。新化县委书记吴建平,县委副书记、县长胡忠威,副县长李劲柳几人代表新化人民对李娜夺冠表示祝贺,并赠送了鲜花。
现场观众拉着“扬国威,振人心,革命老区新化县祝李娜夺冠”的大型喷绘欢呼!
当央视记者问李艳萍准备给李娜什么礼物时,李艳萍说:“我的礼物就是鸡蛋面、三合汤。”大家都笑了起来。
新化县委书记吴建平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一是激动,二是自豪,三是祝福,愿李娜夺得更多的世界冠军。”
这是中国乃至亚洲选手的法网最好成绩,也是李娜个人、中国,乃至整个亚洲首个大满贯单打冠军。(按照一年中开赛的先后顺序,网球四大满贯依次为:一、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二、法国网球公开赛;三、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四、美国网球公开赛。获得其中任意一个冠军的选手都被称为大满贯得主。)这是网球运动员的至高荣誉。在此之前,李娜是2011年悉尼网球精英赛冠军,中国网球首个WTA(国际女子网球协会)顶级巡回赛的单打冠军;在2011年澳网成为第一个闯入大满贯赛决赛的亚洲选手;在2011年法网进入八强后成为四大满贯赛均闯入八强的唯一一名中国人,击败阿扎伦卡后已追平亚洲选手参加法网的最好成绩,而在击败莎拉波娃后,她已将亚洲选手在法网的最佳战绩揽在自己名下。网球与足球、篮球并列为世界三大最受欢迎球类运动,这也是中国网球选手第一次登上主流赛事的最高领奖台,在世界体育影响力上亦算是最具突破性的一次。从公共外交的角度来看,“李娜效应”非同小可,这是中国公共外交事业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大胜利。在法国网球公开赛上“封后”后,李娜的世界排名再创新高,攀升至第四这一令人惊讶的位置。不仅如此,李娜还毫不讳言,她的目标是攀升到世界第一的位置,再创中国人的奇迹。
举国一片欢腾中,李娜的籍贯,却引发湖南新化与湖北武汉两地网民的原籍之争。6月4日下午,网友“陆家希”发帖称:中国女网“一姐”李娜是新化姑娘,并以央视采访正在湖南新化县的李娜母亲李艳萍为证。帖文称,李娜爷爷、奶奶是新化白溪人,原住汉口新化人聚居的宝庆码头。李娜生在武汉,祖籍新化。
一帖激起千层浪。在百度贴吧等网络论坛上,“娜姐”究竟是湖北人还是湖南人,成为网友争论的热门话题。
6月7日,《湖北日报》记者严运涛、姚启慧,实习生刘昂多次联系李娜本人和其母亲李艳萍未果后,到武汉市公安局做人口查询,系统显示,李娜出生于湖北省武汉市江岸区球场路16号,籍贯登记地为湖北省武汉市汉阳县(现蔡甸区)。其间,李娜的户籍登记信息中户口所在地改动过两次,分别为湖北省体工大队和华中科技大学。
严运涛等随即采访了湖北省网球管理中心主任李理仁。李理仁说,该中心存档的李娜个人档案上写明,李娜出生地为湖北省武汉市,父亲为湖北孝感人,母亲李艳萍籍贯湖南新化。据悉,1949年后汉阳县曾属孝感管辖,1959年划归武汉市管辖,随后更名为蔡甸区。
李娜到底是新化人还是武汉人?时任某报记者的我,决定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但我得知此事,已是三天以后,遂从新化县委宣传部打听到李艳萍的电话。6月8日上午,我电话采访了李娜的母亲李艳萍。电话一接通,话筒里传出来的是李艳萍一口地道的新化话。
我登时一愣,说:“李娜是新化人,那还有假吗?真的假不了啊!”
李艳萍说:“李娜确实是在武汉出生并长大的,李娜三岁的时候,我满舅(湖南方言,指排行最小的舅舅)的儿子结婚,李娜的外婆把李娜带到新化白溪,住了一段时间。李娜小时候聪明可爱,三岁时能说会唱,很得大家喜欢。”
我问李艳萍:“为什么央视记者采访你时,你说送给李娜的礼物是鸡蛋面、三合汤呢?”
李艳萍说:“李娜喜欢吃白溪的鸡蛋面、三合汤,李娜在新化住的那段时间,每餐餐桌上都上这两个菜。”
我又问李艳萍:“你是正宗新化人,怎么去的武汉呢?”
李艳萍说:“我父亲原来是驾毛板船去武汉的,后来公私合营,父亲进了长江航运公司。父亲退休后,我顶职进入航运公司,现在已从长江航运公司退休。我有两个舅舅都是新化人,大舅从益阳航运部门退休,满舅从新化县公路系统退休。”
我看到现场图片中,有一个男的与李艳萍站在一起接受了鲜花,新闻中却没有人提起这个人。
这个人是谁呢?这么重要的比赛,为什么李艳萍不去巴黎为女儿加油,却不远千里,跑到新化来喝酒呢?难道李艳萍也像奥巴马夫人一样,将家事看得重于其他事情?我正要问,又感到不便问,或许,这涉及李娜的隐私。
前不久,为了弄清这个问题,我在网上淘了一本李娜自己写的《独自上场》。在这部自传中,一个敢爱敢恨、敢说敢做、性格鲜明的李娜映入了我的脑海。在这部自传里,李娜毫不避讳地批评了奶奶的冷血,批评奶奶有钱买衣服却不花钱抢救生命垂危的父亲,表达自己的恨意。对妈妈在父亲去世不久就有了新丈夫表达了不满,说让她找不到家的感觉。也表达了对丈夫的无比的爱与依恋,传达出一种小女人的感觉。
读了自传,我也更了解网球,原来这种独自上场的运动,每一秒钟都需要自己独自做出决定,每一秒钟都在接受新的挑战。联想到李娜接受记者采访时幽默风趣、快言快语的表达,和她对某报记者的毫不掩饰的厌恶。我感到,这真是一个个性分明的梅山辣妹子,她的性格,与梅山人的蛮、狠、辣、爽一脉相承。说她不是梅山人,或不是梅山血统,恐怕还有人不信。
我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没弄清楚了:毛板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李娜的外公驾毛板船?为了驾毛板船到了武汉就在那里安了家?
李艳萍的回答当然满足不了我探询的要求。我决定深入地“挖一挖”。
我曾多次耳闻毛板船,但并没有引起我的关注。
这一次,我决定彻底把它弄清楚。
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我终于知道:原来,毛板船是梅山地区独有的谋生工具,在160年里,曾创造了世界航运史上的奇迹!
但要弄清毛板船是什么,还得从梅山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