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遇到那个有着清新青草味的男孩,是在高二暑假的一个午后。
那是暑假的第一天,她一口气睡到了日上三竿,被热醒了,空调早已被爸妈关掉,虽然家里已不再拮据,但是勤俭节约的美德,还是被传承了下来。
莫爸莫妈勤勤恳恳,起早贪黑地经营一家小饭店,她跟父母就住在店的楼上,空间还算比较大,莫爸莫妈似乎对生活品质的要求没有那么高,整个居住空间就用三夹板潦草地隔出了两个卧室和一个洗手间,由于顶比较高,莫爸莫妈又本着节约的原则,三夹板都没有碰到天花板,空调也被理所应当的被共用,这是她最不满意的地方。青春期的女孩,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不想被父母知道,谁不想主宰自己的房间,但现在看来,她连小小一个空调都主宰不了,不免有些沮丧和恼火。
楼下已经热火朝天地开灶了,莫爸爱做饭,在这方面也是颇具有天赋,于是他们夫妻俩就开了这家夫妻店,店不大也不小,经历过风风雨雨,现如今有那么点守得云开见明月的意思,生意越来越好,日子也越过越红火,在城里的新楼盘买了套三室一厅的商品房。
不过由于店生意太忙的,莫爸莫妈还是选择住在店里,莫莫曾提出过强烈的抗议,但都被莫妈无情驳回,莫爸刚巧又是“气管炎”,所以莫妈拥有一票否决权。
正在莫莫陷入无限气愤,无处发泄的时候。
“莫莫,快下来”莫妈扯着嗓子喊道:”你桑榆哥哥到了!”
“来了,来了!”莫莫边磨磨蹭蹭地盥洗,边不耐烦地回答道。
说起这个桑榆哥哥,莫莫可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莫妈说他是外公二舅舅的儿媳妇哥哥家的孙子,本来八竿子打不着一块,但毕竟跟外公是同住在桑家村,桑家村大部分都姓桑。莫妈也不例外,叫桑叶……所以姓桑的人总给莫莫一种自带植物香气的印象。
据莫妈说,那会儿因为刚开店,实在忙不过来,就把莫莫放乡下外公家,刚巧这位桑榆哥哥只比莫莫大一岁,所以两人很快成为了要好的玩伴,一度还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要给桑榆哥哥留下当小媳妇,惹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莫莫自然是打死不承认的,因为她记性差,对童年往事只记得个轮廓,小学老师都快忘记是谁了,哪还记得这个什么桑榆哥哥,更何况后来因为学业忙,很少回外公家,即使回了,也都是匆匆来去,所以跟桑榆哥哥的交集也就终止在了那个幼儿园的暑假。
前几天莫妈跟外公打电话的时候,不知怎么说起了桑榆,莫莫外公当时感叹道,桑榆这孩子生不逢时,从小学开始就总考第一,这次高考也考地好得不得了,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但他家本来条件就不富裕,还有个妹妹在读初中,前段时间他老子在工地上出了事故,摔断了腿,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断了,村委会和乡亲们一合计,得让我们村的希望上大学呀,就筹集了一笔钱,哪知桑榆那孩子心气高,说什么都不肯收,说是要靠自己的双手养活家里人,大家磨破了嘴皮子劝说也不管用。
莫妈也是一阵唏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自己家的宝贝闺女要是有人家一半,她们夫妻俩该省多少心,于是跟莫爸一合计,得把这桑榆叫来店里打工,一方面听村里人的意思,这小子心气儿高,不受嗟来之食,那让他靠自己双手赚钱总行吧;另一方面也是有私心,自家闺女明年高考,这么优秀的榜样天天在面前晃荡,总能起到些激励作用。
莫莫还不知道父母的良苦用心,只是感叹,这桑榆脑子真是拎不清,干嘛不接受捐款,他上了大学,一毕业就可以赚大钱了,到时候再还不就行了,依她看,这桑榆也不要叫了,应该叫榆木疙瘩。
这个榆木疙瘩果可真是晦气!莫莫洗漱完毕下楼后,把热气、起床气、对莫妈的怨气总之各种气,一股脑撒在了这个传说中的儿时玩伴-桑榆身上。
她全程板着脸,没正眼瞧过桑榆一眼,说话能说一个字,绝对不说两个字。不过她要是知道后来发生的事,肯定会为现在的任性毁青了肠子。
自然,莫莫也没怎么看清桑榆的长相,因为桑榆长得特别瘦高,要看清长相得稍微抬抬头,只觉得这个大男孩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淡淡青草的味道,很好闻,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白也不是太黑,只是在同龄人中略显粗糙,洗的发白的帆布球鞋和松口的白t,处处透露出一个农村孩子的拮据。
她当然也不会注意到,这个来自农村的大男孩在受到莫莫冷待后,本就清冷的表情更加疏离,本就有些拘谨的肢体更加僵硬,内心也在告诉自己,这个女孩不好惹,一定是娇纵惯了,以后尽量离她远一点,以免被她神经兮兮地找麻烦。
莫莫潦草地把桑榆带到莫妈事先安排好的,一楼楼梯旁的小隔间,这个隔间比莫莫的房间更粗糙,走上楼梯的时候,低头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个隔间的全貌,他们夫妻俩可能根本不在意隐私这种事吧。
尽管桑榆对莫莫的待客之道颇为不悦,但耳边响起母亲的千叮咛万嘱咐:“在外可别失了该有的礼数,叫人看扁。”想到这儿,他淡淡说了声:”谢谢。”
莫莫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然后打了个哈欠,决定再去睡个回笼觉,昨晚追剧追的太晚了,几乎天亮才睡。
桑榆看着莫莫上楼的身影,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堵得慌,攥着包的手紧了松,松了紧,这声谢谢他酝酿了好久,对方却好似没听到,这真的是莫大爷家的小外孙女吗?跟他印象中那个追着他叫桑榆哥哥的小女孩截然不同。
在他印象中,莫莫是个特别可爱的小姑娘,扎着两只小辫子,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起初知道自己打工的地方,竟然是儿时玩伴莫莫家的店,心中有一丝丝雀跃和期待,为他暗淡无光的人生增添了几分色彩,而现在这份期待完全消失,他甚至有些自嘲,自己在期待什么呢?期待人家姑娘会跟你这个穷小子热情的回忆童年?别异想天开了,在这边好好打工,把钱拿回家给妹妹读书,给家里补贴家用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