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场

〔博利绍夫和波德哈柳津。


博利绍夫 你现在明白了吧,拉扎尔,做买卖多难哪!你猜怎么着!钱就这么白白地给人家拿走了。有人会说,怎么会没钱呢,刚才还看见它跟蛤蟆似的活蹦乱跳来着。给,给你期票。可是凭这些人出的期票你能拿到什么呢!现在我手头就有大约十万卢布有拒付证书的没用的期票;而且年年增加,越积越多。只要有人肯出半个银卢布,我全部奉送!出这些票据的债务人,我看,就是带着警犬也别想找到他们:有的死了,有的跑了,可是竟没有一个人关进大牢。就算让他坐班房,拉扎尔,你也会后悔不迭:有人干脆在那里待惯了,哪怕用烟熏也熏不走。他还说:我待在这儿蛮不错嘛,滚你的。对不对,拉扎尔?

波德哈柳津 这种情况多的是。

博利绍夫 净是期票,期票!这期票又是什么玩意儿呢?说句不客气的话,不过是张废纸罢了。拿去贴现吧,人家要扣利息,扣得你肚子里直叫唤,到头来还得赔本儿。(沉默片刻)你最好别跟外省商人打交道:老是又赊又欠的;不管他有没有带钱来,就是带了来,也净是些缺胳膊断腿的毛票和黑人[12],一瞧——不是断了腿,就是没有脑袋,而且在那些毛票上,字儿也早磨没了。碰到这事,你也只好干瞪眼。至于本地商人,你最好什么也别给他们看:他们走进随便哪个货栈,东嗅嗅,西闻闻,这儿抠抠,那儿掏掏,接着就滚蛋。没有货倒还好说,——还卖个什么呢。一家铺子是卖油漆和染料的,另一家是卖布的,再一家是卖食品杂货的;可是不成,哪家也赚不了钱。至于拍卖,你还是别去的好:把价钱压得鬼知道像个什么;简直给自己拴上套,还得把绳子递给人家[13],而且又是请客,又是送礼,还有各种亏损和短斤缺两。做买卖就是这么回事!你明白这道理吗?

波德哈柳津 我觉得我应该是明白的。

博利绍夫 做买卖就是这么回事,这就是做买卖!(沉默片刻)怎么样,拉扎尔,你有什么想法?

波德哈柳津 有什么想法!这得听您的。咱吃人家的饭服人家管嘛。

博利绍夫 什么吃人家的饭服人家管?你心里有话就说吧。我是正经八百地问你。

波德哈柳津 还是那话,萨姆松·西雷奇,得听您的。

博利绍夫 你就会说:得听您的,得听您的。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呢?

波德哈柳津 这个我就说不上了。

博利绍夫 (沉默片刻)说句良心话,拉扎尔,你爱我吗?(静场)爱不爱?你为什么不说话?(静场)我给你吃,给你喝,抬举你,是这么回事吧。

波德哈柳津 唉,萨姆松·西雷奇!这还用说吗。对于我您一百个放心!一句话:我就是这么个人,没什么鸡肠狗肚。

博利绍夫 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什么鸡肠狗肚?

波德哈柳津 不管有什么事吧,保您满意就是了:我一定尽力而为。

博利绍夫 好,那就不用多费口舌了。我看,拉扎尔,现在正是机会难得:咱们手里有一大笔现款,所有的期票也快到期了。还等什么呢?再等下去,也许就会等到咱们的什么同行,这狗崽子把你抢个精光,到时候,他兴许就会干成一笔每卢布付十戈比的买卖,他就会拥有百万家私,连啐你都懒得动嘴。而你这个老实的买卖人,就只好干瞪眼,后悔莫及。所以我想,拉扎尔,给债主们提出这样一条:他们肯不肯按每卢布付二十五戈比的办法清偿债务。你看怎么样?

波德哈柳津 我看,萨姆松·西雷奇,假如每卢布付二十五戈比,这比根本不付要规矩些。

博利绍夫 为什么?这倒是实话。先不要冒失,最好悄悄地先把事情办妥。然后再听凭大主教在基督二次降世[14]时来审判我吧。不过要忙活的事情很多。我想先把房子和铺子押给你。

波德哈柳津 不忙活是不行的。比如,必须去买点儿东西,把期票出手,必须把货物转移得远远的。是够忙活的了!

博利绍夫 这话也对。不过要忙活这种事,我老了点儿。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波德哈柳津 哪儿的话,萨姆松·西雷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博利绍夫 那太好了!发那一星半点的小财有什么意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但愿上帝给咱们胆量。谢谢你,拉扎尔!你帮了大忙啦!(站起身来)好,你忙活去吧!(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只要你把事情办妥,咱俩好处均分。准保你一辈子吃喝不尽。(向门口走去)

波德哈柳津 萨姆松·西雷奇,只要您和和美美,我什么也不需要。我从小就来你们家,您对我恩重如山;可以说吧,您把我收留下来当学徒,打扫铺子,因此,我理应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