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淋漓襟袖啼红泪

春节!因皇上打了胜仗,今年过得特别隆重,接连几天,京城到处都是各种会!孩子们喜欢。李氏就每天带着他们出去看。岑夫子不爱热闹,每天除了吃饭到厅上,平时就是在自己住所不出来。他住在学里的西厢房。只有一个童子跟着他。

那天吃过早饭。孩子们出门,我站在仪门口,正好岑夫子吃完饭回学里,见他过来,孩子们都站住,恭恭敬敬行礼。然后都上了车,欢天喜地的去了。岑夫子也向我行了礼,道:“这是出去看会啊?”我道:“是啊!夫子不出去走走吗?”他笑道:“还真就不喜欢看这些。”我就站在门里,他站在门外。我笑道:“大年下的,爷也是不喜欢热闹,你们俩还真就都这样喜欢安静。我是看不到,能看到的话我肯定出去看了。不要辜负了一双眼睛。”我笑的云淡风轻,夫子就那样看着,眼前这位白发飘飘的女人。像一做雕像,超凡脱俗,她虽然说的自己看不见满不在乎,话里话外,又满满都是渴望光明。不觉眼底有点湿润。听我说道:“夫子回去吧,这里冷。”他哑声道:“那岑某告退了。”听到他走远的脚步声。不急不躁。呵呵这样的性格真真的。我摇头笑着。也转身往回走。

一阵风吹过来,我听到岑夫子一边走一边唱了几句南腔:“淋漓襟袖啼红泪,比司马青衫更湿。伯劳东去燕西飞,未登程先问归期。虽然眼底人千里,且尽生前酒一杯。未饮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内成灰。”声音在风中久久飘荡。细声旦味,颇有几分相似。不觉停住脚步。仔细揣摩那几句词。那句:未饮心先醉,婉转悲伤。就问跟着的丫头道:“岑夫子是个什么样人呢?不爱看热闹,却能唱这戏文?”丫头道:“岑夫子有几分像二舅爷,就是要比二舅爷略矮些。”我笑骂道:“我呸,谁说他长得什么样了?我是说他品格?呵呵。”丫头想了想,又道:“品格么,稳,我就只能这样说,别的说不出。有几分像爷,又没有爷洒脱。走路总是慢条斯理,我看着都着急。可是真跟他一起走,又不觉得他比我慢。”

我俩一路说笑着进了院,子佩正站在台阶上,道:“怎么才回来,怪冷的。”说着下来扶我上去。丫头先去别处了。我道:“碰到夫子吃饭回学里去,打了个招呼。”进屋,子佩赶紧把火盆拉过来,让我脱了鞋回上腿,拿过毛毯给我盖上。我笑道:“可就冻死了?”他不听,又把手炉给我换了。我忽然问他:“子佩,夫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可以告诉我吗?”子佩斜眼看我。呵呵笑道:“可是又犯了花痴病?哈哈!”我点头,道:“刚才无意中听到他唱了段戏文。还是唱的细声旦角。不像他一惯的风格。所以好奇。”子佩刮了下我的鼻子,笑道:“你的样子,恨不得把他吃了。”我捂嘴笑道:“能吃我就吃了,可惜不是唐曾。”他哈哈大笑道:“阿弥陀佛,可也承认一回。”我疑惑道:“我承认了什么?”他就坐到我旁边,拥住我,道:“承认,你是女妖怪。”我失笑道:“还是个没眼睛的女妖?”他忽然吻住我,我推他,道:“大白天的。一会丫头们来。”他笑道:“我管他谁来。”就只管这样吻住。一时心里暖暖的,窒息感袭来。他就忽然把我抱到床上。放下了幔帐。唉!这又是哪里惹了他?

下午,皇上让人带来了信,初六要去农庄。子佩便让人拉了好酒先去了,这里又准备各色果子,肉,送过去。子佩又让多预备车,过去请了岑夫子一起,他不愿去。经不起子佩的盛情,只得同意。

晚上,他告诉我,道:“明日去庄里,带着夫子一起!”我一听道:“他肯定不去。”子佩奇怪道:“怎见得不去?”我笑道:“若是只有咱们家里人,他都熟识了,也可能去,但是有别的客人他肯定不愿意去。迎合大众,逢场作戏,那不是他。”子佩忽然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我不知道他的表情,但是知道他有点生气,笑道:“这样你也生气啊?我不说了。”说着捂住嘴。他轻轻把我的手拿下来,拥我入怀,叹气道:“我不是生气,我是吃惊,你从没看到过他,就这样了解他,我有点妒忌。”我拍拍他的后背,笑道:“嫉妒他什么?嫉妒他会觊觎一个瞎子?现在我可是放在哪里你都可以放心的人。除了那个傻子皇上,疯疯癫癫的。没人多看我一眼的。”子佩反而抱的我更紧。生怕一松手我就不翼而飞似的。我就把脸埋进他怀里,不再说话。好久,他才道:“锦儿,以后你不要再说这个瞎字好吗?我真的求你,不要再说。”我觉得他有点颤抖。急忙推开他,摸他的脸,他一把捉住我的手,把手放入他的怀中,按在他的胸口上。道:“锦儿,每次你说这个字,我这里就疼,我是真的心疼你啊锦儿。可是。我又不知道怎么办?如果能交换,我会毫不犹豫的把眼睛扣出来的,换给你。锦儿,你明白我吗?”说完竟然不能自己。我的心呀,一下子被揪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揪起。反复几下。疼的冒了一身汗。紧紧抱住他。喃喃道:“子佩,我的子佩,你知道吗?当初我不回家来,就是因为,我怕你担心我看不见,怕你心疼我没有眼睛,才宁可在河边傻子家。宁可让自己疯狂的想孩子,撕心裂肺般想你,也不回来的原因。面对一个残缺的我,要一辈子。那是对你多么残忍啊。”说着放声痛哭。子佩也哭。丫头听见跑了进来,看到我俩在那里抱头痛哭,又不知为了什么事,从何劝解!只能在榻前束手无策的也跟着哭。

许久,我才住了哭声。子佩也回过神来。道:“打水给奶奶洗把脸吧。”丫头们一边擦泪,一边出去打水。子佩定定的看着我,伸手为我拂开凌乱的发丝。那发丝在他的手上略过,和手行成一个颜色。不觉又落泪。我捧起他的手,轻轻亲吻。道:“对不起,子佩,我再也不说那个字了。”说着又啜泣。他为我擦泪道:“好的,我知道了。不说了,洗洗脸睡吧,明天一早咱们还出城呢。”一时打水上来,我洗漱了。子佩也洗过。他轻轻向丫头们摆手,她们会意,悄悄出去关了门。

那夜,坐了一晚上的梦,梦里就是各种笑声跟着我,追着我跑。我无论跑到哪里,都能听到。渗人的笑声。忽然醒来,满头大汗。子佩正在为我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