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端阳

端阳前日,宫中便派了人来告知林晚酉正入宫,戊初开宴,届时会有宫人来接。

次日端阳,林晚梳了个单螺髻,髻上插了支玉蝴蝶步摇,又戴了对攒珠桃花珠钗。上身桃花云雾烟罗衫,下身柔绢曳地长裙,脚上一双绣花新鞋。

到了入宫的时辰,林晚仍旧带着杏子上了马车,随着宫人进了皇宫。马车停后,杏子扶着林晚下来了,刚掀了车帘子,便见周围已停了许多马车,那些夫人小姐都向林晚看来,神色不明。

林晚疑惑却也不作理论,仍旧和杏子下了车来,这才看见车前垂首站着的宫女,却是皇后身边的婉音。

婉音一身艾绿宫装向林晚行了礼,柔声道:“奴婢婉音,奉皇后娘娘之命,在此等候林小姐,好领林小姐前去赴宴。”林晚见许多人看来,便只笑了笑说:“有劳你了。”婉音垂首道:“不敢,林小姐请随奴婢来。”林晚笑着点了点头跟着婉音去了。

一路行来,遇见许多夫人小姐,林晚皆不认得,若对上眼了不过点头笑一笑。

忽行至一湖边,湖上荷叶如盖,层层叠叠,荷花大多含苞,婷婷玉立,也有几朵绽开了花瓣的,却隐在荷叶之后,如美人含羞遮面,别有韵味。只可惜今日无有夕阳,不然残阳半洒于湖面,该更为别致有趣。

婉音见林晚看着那湖中,在旁笑说:“林小姐,这湖名为菡萏湖,今夜宴会便设在湖旁的芙蕖殿中。”说着又领着林晚前行。

行不多时便见一座宫殿,殿外有宫人正挂着灯笼,檐下又垂了许多五彩丝线。婉音领着林晚进殿,殿内左右席上已坐了不少人,那些人见林晚进殿也都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便转开眼去。

林晚垂着眼,跟着婉音去自己的位置,微抬眼便瞧见了卫芷菡正笑看着自己,她也就向她笑了笑。

这时婉音停住,指着卫芷菡身旁的空座向林晚道:“林小姐,皇后娘娘听闻小姐和卫小姐交好,便安排了两位小姐同席。”林晚福了福说:“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婉音笑了笑说:“小姐若无事,奴婢便先下去了。”林晚笑说:“我无事,有劳你了。”婉音说着不敢,便退下去了。

林晚见卫芷菡上首坐着一温婉妇人正看着她,眉目与卫芷菡有几分相像,猜想着是卫芷菡娘亲,便向她福了福。那妇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林晚便带着杏子入了坐。她见座后不远处宝瓶内插了些艾叶昌薄,闻着倒还不错。

林晚才刚坐下卫芷菡便侧身向她小声道:“林姐姐,你可来了,我坐在这儿可难受了。”林晚向她笑说:“卫夫人正看着你呢。”卫芷菡咋舌,转头看去,果见她母亲正看着她,忙正身坐好了。

卫芷菡见她母亲转回头,又向林晚笑说:“林姐姐,你猜你为什么会和我坐一起?”林晚说:“刚才那宫女不是说了吗?”卫芷菡说:“那都是表相,真相是前几日进宫,我跟皇后姑母说要和你坐的。”林晚点头道:“原来如此,多谢你了。”卫芷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不用谢,我也是怕自己无聊,和你坐也能说几句话。”又道:“这几日我也没去看你,今日见你越发好看,应该是没什么不好的事。”林晚笑了笑说:“我确实没什么事。”

卫芷菡又问:“谢小姐去找过你吗?”林晚说:“谢小姐倒来过。她今夜来赴宴吗?”卫芷菡说:“她肯定不会来的,谢夫人早逝,谢将军又在外领兵,她又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林晚点点头,想了想说:“我后日便要起身回盐城了,谢小姐和我同去,说是去看看谢将军。”

卫芷菡忙道:“怎么这么快,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在京城更难熬了。”说着脸皱成一团,忽又小声问道:“她不跟着冯子美了?”林晚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卫芷菡转过头叹了口气,喝了口茶,也不再说话。

林晚抬眼看向殿中,见对面首席坐了一对身穿华服的夫妇带着个三四岁的孩子。那男子的眼睛和晋国陛下十分相像,她猜想着应该是太子赵景泰夫妇。

她又想今日宴席安王应也会来,她便向自己坐的这边首席看去。因隔着人看不大清,只隐约见一穿素袍,长得白皙的男子坐在那。那男子身后站着的丫鬟,林晚倒认得,是在安王府见过又曾代安王给自己送礼,好像叫作曼云的女子。

林晚不好多看,转回头来,见对面斜下方坐着的许延朝着自己笑了笑,她便朝许延点了点头。

而这些都被不远处的沈竩瞧见了,她心中五味杂陈,因着沈夫人在旁,忙又将这些心绪压了下去。很快她的脸上便带了淡淡的笑,任谁见了都会夸一句端庄有礼。

林晚见许延那席上还坐了位四十来岁的男子,脸上淡淡的也不和人谈话,只静静坐着。

卫芷菡顺着林晚看去,小声道:“那是许延的父亲许大人,他原是驸马的,可后来和离了,他才又出仕一路做到了兵部尚书,我父亲可佩服他了。”

林晚转回头,本想问许延是那公主的儿子吗,可又见卫夫人看了过来,便不好开口了。

卫芷菡也察觉到了,转回头向卫夫人讪讪地笑了笑,卫夫人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她便只好安安静静地坐着了。林晚也不再东张西望,只喝起茶来。

今日宴会,卫国公因年老体弱不便出席,而卫老夫人因梁王受的气还未消,便称病不来。卫国公府来的有皇后弟弟卫若松及夫人冯婉玉,和卫若松大人的两个儿子卫怀信,卫怀明,及他们的妻子,还有便是卫芷菡。卫怀信卫怀明的席便按长幼设在卫大人卫夫人之后,而卫芷菡是因和林晚同坐而单独占了一席。卫大人之上便是申丞相一家。

申敏早瞧见了杏子,本想跟杏子打个招呼,奈何杏子只盯着林晚案上的果子点心咽口水,无瑕顾忌其他。申敏无法只好暂且放下,想等宴散后再去问候。

林晚喝了口茶,便听见上方有人大声道:“陛下有旨,今日宴会,只为取乐,不必拘礼。诸位稍后不用行跪拜大礼。”她闻声看去,见是曾见过的朱公公。

这时,席上之人都起了身,林晚见了也忙起身,又见他们拱手福身道:“多谢陛下”,自己也忙跟着福了身。朱公公走后,众人又都坐了回去,林晚也坐回了座上。

林晚还未坐稳,赵煦便带着卫若楠,赵贵妃,丁淑妃来了。林晚跟着众人又起身,向上方行了礼。

赵煦坐下后说:“诸位坐吧,不必多礼。今日端阳,只图一乐。”众人道了谢,又慢慢坐下了。

赵煦和卫若楠一席,赵贵妃,丁淑妃左右各一席。赵煦向下看了一圈道:“人都到齐了,便开宴吧。”朱公公长长唱道:“开宴。”便有宫女井然有序的进来,上了菜便又退下去了。

菜已上齐,赵煦道:“动筷吧”,说着他自己动起了筷,众人又见皇后等人吃了起来,才拿了筷吃起来,却都不敢多吃不过应个景。

赵煦吃了几口放下筷来,向下方说道:“老二,近日你都干了些什么?”殿中的人忙都放下筷子,屏息听着。赵景泰忙起身,赵煦见了说:“不用,坐着吧。”

赵景泰又坐了回去,小心道:“回父皇,儿臣并没干什么,只常在皇觉寺中静思己过。”

赵煦道:“是吗?你倒随你母妃一心向佛。”

旁人听着却不明说话人的喜乐,赵贵妃却像没听见似的,依旧淡淡的,倒是赵景泰如坐针毡一时找不到话来回,额上出了薄薄一层汗。

赵煦又道:“你琛爷爷可好?”赵景泰松了口气,忙说:“回父皇,琛爷爷很好。”赵煦点头道:“皇叔超脱尘世已近十载,朕也有许久未见他了,你便代朕多去看看他。”赵景泰恭声应了。

赵煦又笑说:“不知诸位可曾见过皇叔当年英姿,纵马拉疆,挽弓射雕,杀敌夺旗,无不叫人叹服。”

林晚听着想着那该是怎样的英雄人物,又为何出了家,忽又想起梁王曾说过,初入军中便是琛爷爷带着他的,难道是同一个人吗?

这时,申慎笑说:“臣有幸少时见过琛王爷骑马,真是英姿飒爽,疾如闪电。”赵煦惋惜说:“是啊,如今是再不得见了。”申慎又说:“陛下不必惋惜,梁王殿下也颇有琛王爷的风骨。”赵煦笑说:“他是自小跟着皇叔的,自然不错。”

赵煦倒了杯酒,举杯道:“今日佳节,虽不能同看龙舟,吃吉粽,倒可共同举杯,饮了这艾酒,祛污送晦,也图祥瑞。”众人听了忙将杯斟满,见赵煦饮了也都举杯喝了。

林晚因不胜酒力便只倒了一点,倒是卫芷菡倒了满满一杯,一口饮尽,眼都不带眨一下,林晚在心中叹道:“好酒量。”

卫芷菡见林晚看着她,笑说:“这宫里的艾酒,酒劲都不大的。”林晚点头笑了笑,卫芷菡拿了酒壶还想再斟,便听见卫夫人说:“芷菡你少喝些”,卫芷菡吐了吐舌,放下了酒壶。

这边,太子妃申惠趁着空隙,偷偷递了块帕子给赵景泰,小声说:“擦擦额上的汗。”赵景泰接过帕子朝申惠笑了笑,申惠也朝他勾了勾唇。

对面的申慎见着这一幕,笑着点了点头,心想着太子虽无才能却也是为良配,疼爱妻儿,于风月之事也无感,自己将女儿嫁给他也可放心了。

这时,赵煦瞧见林晚,问道:“不知林小姐何时回盐城?”

林晚还看着卫芷菡发笑,听见不由愣了愣,忙起身福了福道:“回陛下,小女打算后日动身回盐城。”

林晚站了起来,安王在首席看清了她的样藐,心想四哥倒有眼光,这林小姐瞧着确是不错。

又听赵煦说:“倒也好,想必林小姐父母也望你早归。对了,长风正好奉朕命去往盐城,不如同路,路上也有个照应。”他又转头向许延那个方向道:“长风觉得呢?”许延起身拱手道:“臣遵旨。”赵煦满意地点了点头,笑说:“坐吧。”他又道:“庆则,不会怪朕使你骨肉分离吧?”

许延的父亲许敬起身道:“怎会?能为国效力,为陛下分忧,是犬子的荣幸。”

赵煦笑说:“坐吧”,许敬复坐了回去。赵煦又见林晚仍站着便道:“林小姐也坐吧”,林晚道了谢也坐下了。

赵煦又转头向卫若楠道:“今日齐聚一堂,独独少了老四,心中有些缺憾。”卫若楠安慰说:“来日方长,总能聚在一起的。”赵煦道:“也是,老四前些日来信说今日动身回京,只是不知行到何处了?”卫若楠说:“从燕都到京城快马也就四五日路程,陛下也莫忧心了。”赵煦听着,点了点头。

一时宴散,林晚跟卫夫人、卫芷菡道了别,仍由婉音领着坐上了马车,出了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