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冗长,专家组围绕失传的营造技艺展开讨论。
台下的人听的漫不经心。
毕竟新项目的开发意味着资金的运转,今天闻讯而来的大多是想分一杯羹的商人,商人只关心利益。
而台上的人字字铿锵、侃侃而谈。
顾楠凝视着头发花白的老者,身形佝偻,完成了一场孤独的演讲。
她眨了眨眼,掩饰泛红了的眼眶,不知怎的回想起了上学的时候,实在惭愧不已。
她是老师最笨的学生。
有多笨呢!
先生愿意教时,她不愿学。
在南大读书时,班级经常组织去南林湿地公园调研,关于四时阁她是不陌生的。
但这对学生而言无关紧要……学建筑的又不学考古,一门选修课而已。
何必大费周折的考察一堆不会开口的木头建筑。
南林这座城市夏季漫长,没有四季轮转,因此攀登四时阁有两难。一难在晴天,要经历高温暴晒的折磨,二难在雨天,要踩过泥泞曲折的山路。
易献平带队,同学们跟在身后,抵达目的后众人也已筋疲力竭。
调研有一项要求是拍照,拍照算是女生们的强项,抱着来都来了必然要打卡的想法,大家举起手机,躲在阴凉的树咔咔咔的自拍。
去一次还图个参观的新鲜感,再去可就没意思了,大家琢磨着法子。
比如对老师谎称中暑了,老师怕担责任,说不准就下次不参加外出考察。
总算坐在教室里舒舒服服上课,易献平推开门,抱着满满几大箱凉茶和避暑药分给同学们,再坐在校车上出发。
晴天找不到理由,雨天路滑。看着泥泞的羊肠小道,同学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亲爱的教授,您去吧,我们安安心心的蹲在马路边等您。
易献平永远有他的想法,把班级五十人分成五个小组,每次带一个小组上山。
他身披雨衣走在前面,同学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有些时候,讲解的东西不止是建筑,内容也会很随意。
比如经过一簇簇的鲜花。
停下了脚步。
“你们能分辨玫瑰和月季吗?”
顾楠拿登山杖拨开绿叶,花瓣上的雨水顺势滑落。
怎么分辨?
“市面上很多的玫瑰花都是月季,滥竽充数。”
易献平穿着沾满黄泥的雨鞋踩过路上的水坑,冒雨前行。
“滥竽充数……”
“一定要做一朵玫瑰吗?”
同学们跟着他,泥泞地留下成串地脚印。
“不做玫瑰,也可以做一支月季,做一颗常青树,做世界的千千万万。”
不做玫瑰,也可以做世界千千万万。
可,什么是千千万万?
关于这个问题,至今她也似懂非懂。
……
结束了宣讲会,易献平站在迎宾处迎来送往,他招了招手,把顾楠叫站来一旁介绍了一遍。
得知是易教授的学生,来宴会厅的客人也都不遗余力的捧场几句:“易教授的学生果然出类拔萃,如今很少有年轻人愿意沉淀下来,听这些老生常谈了。”
顾楠站在一旁,听易献平也笑容满面地客套寒暄几句。
等到人流散的差不多,忙完了工作,易献平终于得了时间,和自己的学生单独讲会儿话。
“什么时候到的?”
老师重时间观念,顾楠略带歉意。
“我迟到了一会儿。”
易献平笑了笑,看着她。
“两年未见,的确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
顾楠有自知之明。
“老师,就别拿我开涮了,他们不过是给您面子。”
易献平是很喜爱自己这位学生的,虽然念书时没少让他头痛,可她也的的确确争气。
“我这儿还得忙收尾工作,你先去餐厅的包厢等我,在大厦三楼。”
“不,我在这儿陪您。”
易献平眼睛转了转,拍着顾楠的肩膀。
“你先去休息会儿,我稍后过来。”
按老师说的地址,走出电梯,来到银河大厦的三楼,是一家徽菜馆的餐厅。
餐厅的装潢古色古香,在写字楼里算得上独居一隅。
在服务生的指引下,她进了栖云轩包间。
包间的玄关是通透式的格栅,另一端设有茶台,映出一道人影。
许瀚霖正襟危坐,手里细细揣摩着一样东西,嘴角含着细碎的笑意看向玄关处。
顾楠的身形定住,停了脚步。
两道视线隔空交错。
电光火石间,终于明白为什么老师让她先过来,原来这就是原因。
他倒是品了口茶,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随意比了个请坐地手势,倒上一杯热茶摆在空位上。
顾楠压下胸腔的复杂情绪,状若平静的过去坐下。
许瀚霖眼皮都没掀,把玩着手里的物件儿,根本没正眼瞧她的打算。
声音有几分散漫。
“好久不见。”
嗓音低沉,说话的功夫才不冷不淡地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
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此刻跟他的距离,仅一张茶桌。
眸光动了动,他略带嘲讽地感慨。
“看来你这两年过得不错。”
前任相见,分外眼红。
“还好啦。”顾楠敬谢不敏,怎么也不能说自己过得不好,否则岂不给他看了笑话,脸上维持着风轻云淡的微笑。
“你呢,过得怎么样?”
见她疏离的模样,他的眼里浮现一丝冷笑。
“托你的福,还—不—错。”
寒暄了几句,两人的脸色一个显得生硬一个状若冷漠。
她端起桌上的茶杯,浅啜了一口,许瀚霖放下手里的物件,握着公道杯给她添上茶。
顾楠这才看清楚原来他一直把玩的是什么,一把车钥匙,格外眼熟,此时正安静的躺在他的手旁。
顾楠觉得自己眼花了,半信半疑地翻开自己的包,空空如也。
“我的钥匙怎么在你那儿?”
“你的?”
“嗯。”
“怎么证明?”
“大众的logo,这车开了多年,钥匙已磨损,最深的一处是反面的划痕,那是美工刀刮的。”
许瀚霖不紧不慢地拿起桌上的钥匙,在手里细细的摩挲,不用看也知道特征跟她说的完全一样。
“请你还给我。”顾楠摊开手朝他索要,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有归还的意思。
便直接伸手打算拿回来,只是还没碰到钥匙就被他反剪握住了手腕。
他手掌宽厚,虎口的茧子像砂纸一样摩挲在她的手腕,灼热的温度传递到她的娇嫩肌肤。
顾楠微微吃痛,回想到刚刚在地库的一幕,心里的怒火就窜上来了。
“放手,你干什么!”
她手腕很细,许瀚霖控制着掌心的力道,即不使她能挣脱,也不会让她受伤。
他勾起一侧嘴角,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像个强盗似的光明正大揣进自己口袋,松开了手掌。
“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