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秋已经很久没有喝酒了。
她最后一次喝酒是在恩师楚萍教授的葬礼上。
酒会影响一个人的理智,动摇一个人的信仰。
恩师走后,向晚秋滴酒不沾。
大雨滂沱,天凰道的一位殿主,永远带走了她最心爱的人。
她怕忘记仇恨,怕忘记那个人给自己的幸福。
怕自己会沉浸在越过龙门的喜悦之中,变成一个不值得被楚楠珍惜的女人。
为此她必须时刻保持清醒,随时反省自己的计划会否露出破绽。
然而今天的向晚秋,竟然喝酒喝到酩酊大醉。
扯掉西装的束缚之后,解封的身材,更是让在座众人感到心脏骤停。
酒停了,杯停了,呼吸也停了。
似乎在那一刻,整个酒局只剩下她一个活人。
她美丽的腮红以及美好的气息,让同为女性的羽诗副教授都大感心跳加速。
忍不住自告奋勇,要把她带到自己入驻的酒店。
她有着堪比魅魔的美好,不只能征服男人,也能征服女人。
只是,她拒绝了。
她留给羽诗副教授一个极为美好的印象。
原来,向博士,放开之后,竟然是这么美的女人。
有本事,还有操守。
若是她能够听到羽诗的心声,她肯定会嘲笑羽诗。
她喝得那么醉,当然不是为了要诱惑女人。
何况,羽诗的模样不像是女人,而是女子小学生。
虽然这个世界的同性,不乏超越友情的感情。
可她不是,她不只不喜欢小女孩儿,她连女人都不喜欢。
她喜欢男人,从始至终,只有那个男人。
“顾楠学长。”
她喝醉的理由只有一个。
——要楚楠来接她。
——她需要学长的关爱。
楚楠是学长的儿子,长着与学长一模一样的俊美脸蛋,
那条黑桃心的尾巴,那善良又纠结的性格。
都是她的心头肉。
她爱他们,却怕他承受不住。
就像香烟需要滤嘴。
她需要用酒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试想一下。
那孩子看到自己的老师醉倒在路旁,无人照顾,一定会想办法,处理周全。
娇美的男孩儿让出柔若无骨的后背,让她靠上,让她搂住,让她用宽广的胸怀,紧紧包裹,迷失在成年人的美好之中。
无论那是亲情也好,师生情也好……
只是想想,她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当然这只是前戏。
也许她还会一不小心耍起酒疯,肆意妄为,做些出格的事情。
把学长的儿子推到墙角,一不小心做了失礼的事情。
之后怎么办?
是的。
她和楚楠之间也还有醉酒这层遮羞布。
只要加上“醉酒”二字,事后回想起来,师还是师,徒还是徒,长幼尊卑,关系依旧,谁也不会受到伤害。
也许,随着课题进展,这样的麻烦会越来越多,这样的应酬会越来越多。
久而久之,每次醉酒都让他来接。
培养这样那样的意思,她会有得逞的一天。
想到这里,她呵呵自嘲起来。
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很肮脏的女人,不配作为老师。
竟然想到这种自甘堕落的计划。
晚风吹在红彤彤的脸庞,她从城南大学的高级食堂,跌跌撞撞地走出。
这里装修豪华,堪比五星级宾馆,从没有招待过学生,只招待门阀中人。
几道敏锐的目光盯着向晚秋的背影,隐隐带着几分忌惮。
这里有军阀,有财阀,还有来自女神教的祭祀,
任谁都不会相信一个第六境界的武道强者,会被十几杯酒精度数3.4的葡萄汁灌醉。
达到她这样的境界,已经能够创造自己的“神通”。
举手投足,便可以创造不可思议的现象,早已不是人类,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的醉倒?
她要去做什么?她想去做什么?是要故意引诱谁跟过去吗?
杨姥院长不会过问,白狼警督不会过问,包括尊敬她的第二天骄,羽诗副教授。
她们只关心课题的进展,对于向晚秋的死活,她们关心,但还不至于关心到无微不至。
无事献殷勤,只会徒惹猜忌。
她们不想招惹向博士的反感,或者说是一个武道强者的反感。
哪怕明天有人死了,只要不是向晚秋死了,那便没有关系。
就这样,向晚秋跌跌撞撞,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城南大学的小西门。
她背靠在无人的公交车站牌,像是一个失恋的奔三上班族。
半张半合的眼睛,似乎要沉眠在城市灯光不灭的夜间。
她是那样一朵凛然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
洁白而诱惑,让人忍不住伸出指尖,从心脏游走全身。
她就像是被猎人放在陷阱里的诱饵。
躺在横椅上,等待着踏入陷阱的男人。
她有足以哺育四个孩子的胸怀。
她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母亲。
她发誓。
只要给她一个成为母亲的机会。
她一定会让那个男人幸福。
但这样的美艳只是暂时的。
不远处,正有两三个女流氓截住一个柔弱的男大学生。
不时捏捏男生的腰肉,摸摸男生的小脸儿,很是下流。
男孩子躲到墙角,被上下其手,哭哭啼啼的声音,激发出女流氓的兽性,衣服被扯开。
向晚秋看在眼里,她本想打个报警电话应付了事,可手机没电了。
她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握紧拳头,把这些流氓暴揍一顿。
周身真气流转,那些侵入肠胃的酒水,也就化作白雾,从毛孔升腾而出。
甚至连肝肾过滤,下沉到膀胱的过程都省去了。
高高的上勾拳,把流氓高高地打飞,落在草坪。
她只出了一分力,却演出了十分的样子。
她的帅气倾倒了男生,让男生愣了半天。
等她赶走了流氓,不只收获了男大学生的感谢,还交换了号码。
“如果可以的话,我能约你一起出去玩吗?”
羞涩,感激,仰慕。
她读到了这样的情感。
男孩儿逃跑似地离开,满脸羞红,这让她感到非常为难。
她酒醒了,还搭讪了一个长相不错的男大学生。
这让她无比惆怅。
如果楚楠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对她感到讨厌,认为她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她开始痛恨自己这身白白得来的武道修为,竟让脑袋如此清醒,清醒到难以犯错。
然而,她其实知道的。
就算她醉倒了,也轮不到楚楠来背。
就像是玫瑰花带着扎人的尖刺。
楚楠在的地方,那个比楚楠结实百倍的女人,一定也在。
坐在横椅上,抱着一对胸,回想起南云那张脸庞,她发出难过的叹息。
每每与南云见面都是她最不开心的时候。
那个扎着马尾的田径少女,就像一条忠心耿耿的哈士奇一样,跟在楚楠的身边。
就像是她的天敌,只要她想和楚楠见面,就会像是凭空出现似的,进入她的眼球。
明明论武道修为,她已经超越五境,开创自己的神通道法。
可只要和南云赤手空拳,她就一定会输,无论是差距一个大境界,还是两个大境界。
她上次与南云私斗,赤手空拳,被这个女孩儿按在地上一拳一拳地砸脸。
不只被抢走本来应该送给小楠的泳衣,甚至整张脸都被抓花。
为此,她不得不把整张脸用绷带包起来,保证自己的丑态不被楚楠看到。
除非她动用自创的“神通”,但那是留给仇人的。
她已经被南云揍了整整十二次。
每次,她都会做好了再被南云揍一次的准备。
她对南云也存在某种需求。
每次被南云揍脸,她都有一种罪恶感得到释放的感觉。
对楚楠的邪念也好,对仇恨的执着也好,对过往的自责也好。
就像是开闸的洪水,冲毁还未长好的树苗,都能通过南云的拳头得到释放。
然后一觉睡到天亮,迎接新的一天。
这倒不是说,她对南云怀有某种感情,而是她需要有人用惩戒,疏导她心中的罪恶感。
可今天,她失望了,大失所望。
十字路口的尽头。
那片黑暗,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南云没有来。
路灯下,一个看起来天真纯洁善良的男孩儿出现在她的面前。
向晚秋本来应该喜悦,可她没有任何喜悦的情感。
因为,一个新的女人出现在楚楠的身后。
那个女人留着爽朗的短发,眉清目秀,戴着白梅花头饰,背着吉他盒。
那个女人,就是陈情。
东林陈氏的大小姐。
豪门,豪车,豪放。
这个女人有她一辈子都未必赚得到的钱、权势、还有身份。
她只能凭借算计,周旋这个女人。
“不开心吗?向博士。”陈情抱着楚楠,问她。
她回答:“没有。”
陈情的目光比冰还冷,水蓝色的眸子里有一抹能够杀人的白。
她的目光同样不善。
女人之间的敌意,总是莫名其妙地展开。
私下里更是明枪暗箭,计策频出,手段不可谓不阴损。
好在她们都是风度翩翩的淑女。
不会在楚楠面前开战。
当楚楠喊出。
“老师,陈情小姐有车,我让陈情小姐先送你回去。”
她会爽快地坐进去,
陈情也会。
她们是盟友,虽然不知何时解除同盟。
但至少现在不会撕破脸皮。
车垫很软,让人昏昏欲睡。
车子里很闷,大家都不说话。
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不需要语言。
陈情躺在楚楠的大腿上,让那条黑桃心的尾巴贴着平坦的小腹。
她知道那里就是奴纹所在,陈情已经完全被楚楠支配。
每每和楚楠亲昵,陈情都会刻意看向她,在她跟前炫耀。
这可比南云恶心多了,因为南云从不会这样玩人心态。
就算是对手,南云也会保留几分薄面。
车到了。
站在父母留给自己的老家属楼前,向晚秋捂着额头。
老家属楼没有电梯。
她走上楼梯,没想到竟然会给自己招惹一个这么恶心的对手。
本以为会是驱虎吞狼,没想到是引狼入室。
也许,这证明自己确实没有这个福分。
没有的话,心理也会坦然。
想到这里,她拿出钥匙,扭开了房门。
然而,楚楠知道她需要什么,早早就坐在阳台等她。
一对黑色的双翅张开,楚楠是飞过来的,羽毛落在地板。
金色的眼睛充满魅惑,那是梦境的入口,是一切美好的感觉。
陈情在楼下等着楚楠。
楚楠有五分钟为她施加梦境。
樱唇微张,笑容魅惑。
“老师,你希望做一个怎样的好梦?”
“我想和你父亲在大学里约会。”
她想说,她想看到未来和你在大学校园里相会。
但她没有说出口,因为梦已经开始做了。
梦里的校园,熟悉的教室,推开门,课题就要开始。
楚萍老师,顾楠学长,还有别教授,陈教授,那些爱好学术的朋友,她们都在教室里,笑着等着她。
等她过去,记录讨论会的内容。
夕阳西下,她独自一人静静地站着,没敢去。
她怕回不来。
她还是更习惯孤独一人。
守望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