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在最后弥留之际。
看着那跪在榻边的一众人。
心中有许多话,到底没有说出一个字儿来。
瞳孔渐渐涣散,眼前景象一点点模糊。
自打天子并入膏肓,已是三月前的事情。
太医院的太医都道无力回天。
本是拖不过一月,可天子足足拖了三月之久。
众人都知,天子恐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
到底口不能言,手不能写。
一日日虚弱无力躺在龙榻上。
任凭精神头一日比一日低沉。
最终也没扛过这生老病死,天道轮回。
天子丧仪,龙棺足足停了一月之余。
在这期间,太子登基的一切诸事,早已安置妥当。
太子携太子妃入住宫中。
太子称帝,太子妃封后。
先帝下葬,朝中一切,照常运作。
之后一月,太子妃章氏诞下龙凤胎。
新帝大赦天下。
朝中官员开始提议新帝选秀,充盈后宫,充沛皇家子嗣。
新帝已先帝孝期未满,此事三年后再议。
谁知三年间,皇后章氏又为皇帝再度诞下一对龙凤胎。
朝臣再度谏言,让新帝充盈后宫。
新帝已皇后子嗣充盈,宫中若再添新人,还要扩建皇宫为由而拒绝。
彼时大臣询问新帝,后宫能容纳几百佳人,为何还要扩建。
新帝直言,要将后宫拆了给皇子公主在宫中设立府邸。
若是再添人,自是不够住。
朝臣大惊,谏言如此于礼制不合。
彼时章家在边关连胜,得知朝中大臣给做皇后的女儿添堵,章大将军直接上奏。
说不打了,女儿在宫中被人欺负,他这做爹的要回去给女儿主持公道。
新帝怒斥朝臣,谁再为难皇后,就送去替换章大将军回京。
文官自此不再谏言充盈后宫之事。
这些都已是后话。
宋锦悦同秦晟已成婚一年。
如今不过两月,就要临盆。
自打妻子怀孕后,秦晟除了上朝,旁的宴请一概不去参与。
整日陪着妻子。
宋锦悦自打怀了孕,脾气便阴晴不定。
时常莫名同夫君发火。
秦晟每每都是轻声浅笑柔声哄劝着。
将那一次次要爆发的怒火给掐灭在了酝酿初期。
国公府上下皆是盼着这一胎。
因着月份大了,掌家的事情,也暂且给了田姨娘掌管。
只是,田姨娘每日身边都跟着宋锦悦指派过去的两个嬷嬷。
这般,倒也未曾出过岔子来。
只是这一日夜里。
才睡下。
似梦似醒之际,她耳畔传来浅弱风声,仿佛有什么在召唤她一般。
她起身,只见旁边夫君并未察觉。
窗柩在微风中浅浅摇曳。
她上前,关了窗户。
重新躺下时,才合上眼,耳边似有吵嚷的声音想起。
她想要睁眼去看,只觉身子疲重不堪。
竟是半点挣扎不动。
转瞬之际,她忽然又置身在一处漆黑的场景之中。
眼前忽然有烛光亮起。
她顺着烛光走去。
前头人影重叠,极为嘈杂。
人群之中,她仿佛看见了夫君秦晟,脚下步子不由加快,追了上去。
只是怎么也追不上夫君的脚步。
眼前的场景忽然又一转。
竟是五皇子府邸。
她看见秦晟同五皇子贺元帧正在交谈着什么。
眼前的场景换了一副又一副。
她终于明白。
原来这竟是前世的过往。
原来秦晟在未参加科考前,五皇子就寻到了他。
却告诉秦晟他已知晓秦家兄妹的身世。
若是秦晟想要报仇,就要为他办事。
且告诉秦晟,当时秦家的冤案,是皇后的手笔。
秦晟将信将疑,又恐五皇子已知晓此事,生怕连累妹妹。
只能为五皇子卖命。
后来宫变,皇后惨死,外戚章家也无一幸免。
秦晟虽未直接参与宫变的屠戮之中。
之后,五皇子登基,秦晟官至宰相。
呼风唤雨,一手遮天。
可他终身未娶。
每每落雨之际,他总会站在廊下,久久望着落在地上的大雨。
心情莫名难过。
他想起那躺在那宫道上满是雨水泥泞里的宋家二小姐。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秦府中密室内,是为宫变枉死的众人设立的牌位。
他以为,五皇子是明君。
可一场宫变,他觉得他自己错了。
后来,新帝忽然病重,登基不过三年,就暴毙。
宫中没有一位皇子。
后一众大臣从宗室中挑选了一位皇子出来登基。
其实皇帝是被毒死的。
只是没有人知晓。
因为下毒的,是权倾朝野,且皇帝最为信任的宰相秦大人。
皇帝至死不知,自己是惨死在这位平日自己极为看重的忠臣手中。
秦晟为何要下毒呢?
只因他后来查清了秦家当年冤案。
同皇后并无干系,且是皇后暗中相助,他们兄妹这才留了一丝生路。
他要为修正当年的错误。
可心中到底难以走出自责内疚。
久郁成疾,到底在冬日飘着漫天白雪的冬季。
缓缓合上的眸子。
宋锦悦猛地惊醒。
望着枕边人,久久未能平复心绪。
破晓之光,从窗缝漫出。
屋内的烛火摇曳。
虽明白,前世宫变,同他并无干系。
可一想起他是五皇子贺元帧的人,就难以释怀。
转念又想,总会又是那般结局。
前世已了,到底尘归尘,土归土。
腹部传来一阵微弱的疼痛,她眼神轻柔抚摸着服部,柔声哄着。
可视线落在还在沉睡的夫君身上。
心中忽然不悦。
抬脚就朝着夫君身上重重踹了过去。
这一脚,加了许多私人恩怨。
她也没有料到,为何忽然会有这般大的力气。
只见穿着寝衣的夫君,还在睡梦之中,迷糊之际,就被这忽然踹来的重重一脚。
给狠狠踹至榻下。
他茫然睁眼,看见榻上夫人正笑的格外欢快。
到底叹了一声。
可谁知,方才还在笑着夫人,忽然眉头紧蹙。
小脸扭曲成一团,双手紧紧扶着腹部。
喊道,“快、快,我要生了。”
秦晟立刻慌了,外衣都来不及披,忙打开房门。
唤了产婆同嬷嬷婢女进来伺候。
再度折回屋内,他也不过披了一件外衣。
任由产婆如何撵他走。
他都不肯离开。
紧紧握着宋锦悦的手,一手轻柔为她梳理着鬓角被汗水打湿的碎发。
柔声安抚道,“对不起,叫人受苦了,以后都不生了,不生了。”
宋锦悦对于面前男人,又气又好笑。
可随后又陷入一阵阵剧痛的波浪中。
好在一切顺利。
生下一女,取名宋双满。
自此,宋国公府多了一位享受无尽荣宠的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