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田苓慢吞吞的咽下最后一口米饭,接过手冢国光递过来的纸巾擦干净嘴角,这才抬眼看向来人。
按照正常眼光来看,长得还凑合,但奈何旁边有一个手冢国光,这么一对比之下,就不太行了。
哎呀,真田苓心里感叹一声,她的审美都被身边的这一群人给提高了,寻常人已经入不了她的眼了。
当然了,这种时候她一个小辈还是不会主动插话的。
手冢潘士放下筷子,“老板先下去吧,把门关上。”
老板擦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懦懦的应了一声,往外走,他就是一个做饭的,这场景实在是太难为他了,还好这门虽然被踹开了,但是并没有完全坏掉,凑合凑合还能关上起个遮挡的作用。
不相干的人走了,那就只剩下相干的人了。
手冢潘士脸上表情早就沉了下来,看不见丝毫在真田苓面前的和蔼,周身透着一股杀伐之气。
“你爷爷是谁?”
这话问的,直接忽略了你老子,问候你老子的老子,有深意。
树濑隆太也就是树濑隆二的亲哥哥,此时他的身体微僵,头皮绷得死紧,刘海下有隐秘的汗珠不断的渗出来,死死咬着牙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以至于不让自己当面失态,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攥起,“东京树濑良雄,我是长子树濑隆太。”
手冢潘士不甚在意的点头,“是他啊。”
“这样的话,我的孙子不够格跟你交谈,那么我这个老头子够格吗?”
树濑隆太脸色僵了一瞬,“您太折煞晚辈了,晚辈从来没有这个意思。”
“嗯,你的意思是,我听错了是吗?”
树濑隆太心里深吸一口气,“绝无此意,晚辈只是一时情急,这才口不择言,说话冲撞了手冢潘士和真田潘士,是晚辈失礼了。”说着便是九十度鞠躬。
让他心惊的不止是跟他说话的手冢潘士,旁边一直盯着他却又一言不发的真田潘士才更令人心慌。
手冢潘士瞧着他鞠躬的样子,也不礼貌一番叫他起来,反而是慢悠悠的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刚刚的秋刀鱼有点咸,喝口茶压压。
一时间屋子内的气氛凝滞的可怕,良久之后,手冢潘士好似发现这还有一个人呢。
“突然踹门进来,口无遮拦,你的家教便是如此吗?”
树濑隆太这才敢站直身体,硬邦邦的挺起早已僵直的脊背,“并非是突然闯门进来,实在是心急如焚,一时间失了理智,让长辈们见笑了。”
他侧开身体,让出背后早已怂的一声不敢吭的蠢弟弟,他很清楚,就凭他刚刚说出口的那几句话,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今天就不算完,问题的关键是如何解释,如何合理,至少他弟弟身上的伤可是明眼就能看见的。
“我的弟弟就是厨师端个菜的功夫,一眨眼不见了,回来就被人打成了这副样子,不光是脸让人打肿了不说,还被人毫无防备的从楼梯上推下来,身上好几处骨折,我就这一个弟弟,平日在家里母亲也是看护的紧,我也是惊着了这才会如此的莽撞。”
手冢潘士往后瞥了一眼,的确是脸上带着伤,但是眼神躲闪,畏畏缩缩,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真以为他年纪大了,不知道你们这群混账东西能混到什么程度?
“你这话是说我的孙子把你弟弟打了吗?”
“不不不,”树濑隆太连忙摇头,“我从来没这么说过,也没这么想过,误会都是误会。”
“那你的意思是我孙女把你弟弟打了吗?”进屋这么久真田潘士终于开口说话了。
树濑隆太适当的做出了几分为难的表情,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憋出来的,“我..不在现场...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想来当面...问清楚。”
真田潘士冰冷的视线扫在他身上跟刀刮得一样露出来的脸面生疼,“你问之前,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手冢国光的情人,你说的情人指的是谁?”
真田苓背靠着椅座,没有翘二郎腿,长辈在不合适,只是单手放在大腿上一嗒一嗒的轻敲着,听到爷爷说的这句话,眉梢极微小的动了动。
她发现这对兄弟也不是蠢得无可救药,还是有点心眼在的,也不愧是豪门世家混出来的。
刚刚那是肉眼可见的恐惧,又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把问题都扣在她头上,也...勉强能看。
树濑隆太态度谦逊立即道歉,“晚辈绝不是有意冒犯,只是未能亲眼看见,单是听弟弟的说辞难免有些误解,是我一时犯浑了,口不择言,还希望真田潘士请勿怪罪。”
真田潘士轻轻的呵了一声,似嘲似讽,就是没给个准话。
树濑隆太就像是听不出这道声音里蕴含的意思一样,将视线移到一旁坐着的少女身上。
视线相交的刹那,那双墨瞳扫视过来的瞬间,树濑隆太心里莫名的打了一个突,这个小姑娘怎么看起来这么的违和,那种莫名奇妙的压迫感...怎么可能,是错觉吧,他太紧张了。
眼睛微微挪开,继续对着真田潘士说道,“真田潘士,我弟弟告诉我,他在外面碰到了真田小姐,惊为天人,想交个朋友,并没有任何不好的意思,行为上也没有出格的地方,那...我弟弟突然被打成这个模样,是不是..是不是..”
“交个朋友?”真田潘士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苓,你来说说。”
真田苓没有丝毫犹豫,简言意骇的说道,“他带来一帮人堵在厕所门口想拽我出去玩,我不想去,他便追到了包厢口,要对我动手,可惜没成功,就成这样子了。”
“这样啊,”真田潘士道了一句,而后抄起茶杯砸了过去。
树濑隆太也是个能忍的,竟然没躲就这么受了,焦急的解释道,“我理解您的心情,可是这件事绝对不是真田小姐所说的这样,我弟弟并没有做出任何阻拦真田小姐的事情,他为了安全,身边一直是跟了几个人,但是并没有动手动脚,出言不逊,只是买了束花送给真田小姐,能在这里遇见也是缘分,只可惜真田小姐没有收下,但我弟弟绝对不会强迫人的,不论这个人是不是真田小姐,他都不会不顾及她们的意愿。许是那些保镖长的凶悍了一些,真田小姐有些误会。”
真田苓嘴角一哂,这小子不去当编剧实在是太屈才了。
真田潘士没理会他这么长篇大论的一段话,直接看向躲在身后不敢吭声的小子,“你说,怎么回事?”
树濑隆二先是看向了自己的哥哥,心下一定,他就知道没有自家老哥解决不了的事情。
“真田潘士,”他说话还有点大舌头,是被真田苓打的,“我真的没有任何伤害真田小姐的意思,只是,只是,想认识一下,留个联系方式,日后好联系,我送的花她也没要,大概是我说错话了,才会惹恼了真田小姐,嘶...”
树濑隆二好像不小心扯到了脸上的伤,忍痛轻嘶了一下。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是想做什么?”
真田潘士苍老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眼神如鹰隽般的扫过他们兄弟。
树濑隆太喉咙微微滚动,“这件事虽说真田小姐行为过激了些,但是我弟弟也是有错在身,不该这么冒昧的冲上去跟女孩子打招呼,所以,就是想双方各自道个歉...就好。”
真田潘士还没说话,只听见真田苓轻轻的重复了那两个字,“道歉?”
唯有曾经窥探到真田苓隐藏的真正属性的手冢国光听到这一声的时候,眼皮颤了一下。
说句心里话,他也是实在佩服树濑君能把这句话说出来,可说出来的后果,就要自己承担了。
真田苓起身站了起来,朝着他们兄弟俩的方向走去,手冢国光微微侧头避开视线,多保重。
略过树濑隆太,径直走到树濑隆二的跟前,两步远的距离停下。
树濑隆二嘴角开合,无声的吐出了只有真田苓才能看到的字,耷拉的眼角划过一抹得意的光芒。
真田潘士眉梢微动,他的这个孙女可不是什么软绵绵的小白兔啊。
真田苓脑袋侧了一下,少女歪着头,眼不眨的盯着你看,按理说应该是一种很浪漫的场景。
只不过主人公的属性不对,毫无征兆的,真田苓迅速抬起手照着他另半张脸抽了上去,声音大到在房间里都传出了回音。
不单单是声音响亮,那力道可也是十乘十的,半张脸高高肿起,嘴角的口水和血丝混合着留下来。
树濑隆二就算是心里想躲,也因为对方速度太快,气势太猛,像是被凶兽锁住的猎物一样动都不能动。
咚的一声,树濑隆二脑门直接磕到了墙壁,这一巴掌太重,力道极大,他竟然被直接打偏了脑袋,站都站不稳,一巴掌给抽到了墙上。
疼的他忍不住跌在地上,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捂脸还是捂脑袋,到底是不中用的东西,心态跟他哥哥对比起来差太远了,回神之后破口大骂,“艹你妈的*...!”
这话说的太快,知道自己弟弟要坏事的树濑隆太也没能拦得住。
虽然没拦着住,但是树濑隆二的话也没说完,因为真田苓直接朝着他的下颌处踢了一脚,下巴脱臼了,视线下移,以一种绝对藐视的姿态看过去,“你胆子很大。”
“真田小姐这都是...”
真田苓根本没听,脚尖微微收回之后,朝着他胸骨的地方狠踹了一脚,树濑隆二被踹的甚至都离开了地面,砰--嚓--当,身体穿过门板狠狠地撞到了走廊的石灰墙面上,凄惨的翻滚在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本就被树濑隆太踹了一脚的木门彻底散架,断裂的木头砸在他身后。
真田苓慢条斯理的收回腿,又颇为讲究的理了理有些皱痕的衣服,视线一瞥,像是突然发现这还有个人一样,只是表情过于敷衍了些。
“海风太大,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没听清。”
树濑隆太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这个女生她,她怎么敢这么做,两家的长辈都在,她到底怎么敢,疯了吗?
他之所以敢在这两位面前耍这些心机,无非仗着真田苓一个女孩子不敢大张旗鼓的说出来,就算说了,左右她又没事,一根指头都没碰她,也不怕她反咬一口,世家交流不都是如此吗?
万万没想到,真田苓确实没有反咬一口,她是直接动手了,她就不怕,她就不怕落下一个嚣张跋扈的名声吗?
要是真田苓自己说的话,她还真是不怕,嗯,不能说不怕,她是没感觉而已。
诚然,她不介意在家里装一装乖乖女,好学生,但是她骨子里带着的凶残,不是装装就能消失的,考虑到有人在,她已经收敛很多了,不过是踹了一脚而已。
真田苓不会,也绝不可能因为面子上的因素,就让自己受气,挑事找麻烦的为什么要忍呢,留着过年吗,她一般会当场解决。
树濑隆太慌了,“真田潘士,您这,她,真田小姐她,她...”
真田潘士挥手打断他要说的话,就像是没看到刚刚发生的一切一样,“刚刚确实是刮了一阵大风,你再重复一遍不就行了。”
树濑隆太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瞬间稳了下来,面色恢复如常,“真田小姐不愧是真田家的子孙,身手果然不一般,令人佩服,也是我弟弟蠢笨,犯了不该犯的错误,既然这样,不如我们握手言和,改日真田小姐到东京我一定尽尽地主之谊。”说着右手就伸了过来,摆出一个握手的姿势。
按说这个时候,真田苓就是出于两家的颜面也该礼貌的客气的跟人握个手,今天这事就算完了,双方面子上都能过得去。
但是,凭什么呢,做错的人又不是她,她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真田苓动都没动一下,漆黑的眼珠子静静的盯着树濑隆太的眼睛看,无声的压迫感兜头而下。
树濑隆太扯出了在公司董事会对付那一帮老东西的笑容,不过几秒间,树濑隆太惊恐的发现,被气势压倒,处于弱势状态的那个人是他,这怎么可能,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可心底又不停的传出一道肯定的声音,是的,就是这样的。
这时候已经不是他想不想握手的问题了,在这种视线的注视下,他好像被冻住了一样,不能动了!
一直在身后静看的手冢国光起身,上前一步,越过真田苓半掌的距离,伸手握住了还举在半空中的手。
双手相触的瞬间,手冢国光敏锐的注意到他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以及掌心的湿润,这是汗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