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回故乡

男人很快住她面前站定,颀长的身影在雪地上投下一片鸦青,身上却有一股清新的柠檬沐浴露的味道,在寂静的天地里格外令人着迷。

雪花无声地落在他的肩头,祁北遥微微笑着将手里的围巾给她,呼出一小团白雾:“喏,别凉着。”

简意频时有点愣神,呆呆地望向他,经他这么一说,指尖和脖颈都感到了一丝凉意,她怔怔地接过来。

祁北遥顺势她手里的购物袋。

她正好把围巾戴上。

借着路灯昏暗的光,他们慢慢地走回旅馆,漫天的雪花伴随了他们一路,两人隔得不远也不近,恰到好处的距离,保持着温存。

这条围巾上仿佛沾染上了他的气息,令她有点窒息又心动,心跳的节奏一瞬间就乱了。

忽然想起很久很之以前的那个夜晚,她和他通的那个电话,她说此生想看一场雪,他曾邀请过她到北城看雪。

也曾想过和你霜雪共白头,可是早已今非昔比。

简意望着飘落的雪,又感到一阵悲凉,如果明天日出,这一地的雪最终也会融化,像梦一样,是留不住的。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她停住脚步,掏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是齐墨琛。

陷入回忆太深,差点儿忘了她也是有对象的人,于是按下接听。

祁北遥见状走开几步,掏出烟盒,兀自点了支烟。

尼古丁辛辣的气息灌满胸腔,才让他清醒过来几分。

谁不是因为这一场雪而被回忆勾了神呢。

齐墨琛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询问她到家了没有,抱歉自己因为西西先走了,等回来后一定好好弥补她。

简意如实把遇到的情况说了,表示自己没事,但只字不提和祁北遥独处的事,又聊了两句西西过敏的事,把电话挂了。

一回头,发现祁北遥叼着烟,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眸色深沉如海。

“你.....和齐墨琛怎么认识的?”

“相亲。”

今晚的雪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依旧落个不停。

他们又开始并排向前走。

黑夜中,他手上的一点猩红竟是唯一的亮光。

呼吸声仿佛被无限放大,轻轻浅浅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你很喜欢孩子?”抽过烟的嗓子讲起话来有点黏黏的,低沉的音色如同午夜中奏响的大提琴,不经意地撩人心弦。

简意答非所问:“西西确实很可爱。”

她曾经也想过,那个不小心失去的孩子,会不会也像西西这样。

闻言,祁北遥再三犹豫着,最终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算了,如果是残酷的真相,那不如放过彼此。

他们难得有机会靠得这样近,却仿佛相距天涯海角,再无倾吐真言的时刻。

翌日清晨。

梁秘书准时到了旅馆门口来接他们。

回C市的后半程路上,两人不约而同保持着沉默。

终于回到熟悉的小区,黑色轿车在一幢老旧的单元楼前停稳,简意如获大赦般舒了口气。

本想下车一走了之,又想起一桩事。

“你等一会儿,我把上次的外套还给你。”

祁北遥依言在车里等着,心中暗喜能和她多待一会儿,手指轻轻挽着外上的一粒扣子,嘴角无意流露出几分笑意。

简意很快从楼上下来,递给他一个包装袋和一张银行卡,就是一百万存款的那张。

“把卡收下,既然是还给你的,我当然不会收回来。”

祁北遥板着脸看向她。

简意也毫不留情地看着他,口气不容置疑:“拿着!”

她对他比以前冷漠疏离许多。

说实话,祁北遥心里挺不好受的,微微仰着头看她,选择转移话题:“我还好奇呢,你既然都有上百万的存款了,为什么不换一个环境好一点的房子?”

她现在住的这个小区,算是很破旧了,没有物业和保安,安全系数很低。

“祁先生,这是我的私事,轮不到你来管吧?”简意皮笑肉不笑,将银行卡一并塞进包装袋里,递给坐在驾驶座的梁秘书。

“替你们祁总拿着。”

梁秘书如蒙大敌,感觉后背传来一阵冷气,战战兢兢地收下了。

“祁先生,我现在做的不过是想在结婚之前,把金钱纠纷都处理干净,以免我未婚夫误会。”

她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相信你也不想让别人误会吧?”

这是赤果果地跟他撇清关系了。

祁北遥感觉自己被刺了一下,无话可说,烦闷地扯掉系得好好的领带,命令秘书开车。

看着黑色的卡宴扬长而去,简意终于松了口气,收起自己外露的刺,转身上楼。

她已不是单身,与他过度纠缠注定不是好事。

安生的日子没过几天,简意就接到了楚怡的电话。

当看到是南城的来电归属地,她心里一震,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擦亮了眼睛再看,确确实实来自南城。

在遇到姚薇莹后,她或许就该做好“回忆”找上门的准备了。

按下接听后,楚怡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一趟?你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在外面吧?”

逃了那么远,最后还是抵不过故地的召唤。

简意沉默了半向,干涩地问:“难道你会来接机吗?”

“如果你敢回来,我当然会去接你。”

她随即挂了电话,在网上订了一张明天飞南城的机票。

既然躲不掉,不如迎面而上。

“什么?明天!”齐墨琛晚上带着西西过来,听到她要回南城的消息,顿时惊诧,“什么事这么急?”

“没什么,就想回去看看。”简意正在卧室里收拾行李,“很久没联系的朋友给我打了个电话。”

齐墨琛只清楚她的养父母早已断绝了关系,倒不知道她在南城还有要好的朋友。

“明天我送你去机场吧。”他没理由阻止她,“什么时候走?几点的飞机?”

“明天上午九点,大概三天就回来了。”

翌日,齐墨琛如约送她到机场。

简意带的东西并不多,一个小型的行李箱便够装了,她独自下车取了行李,站在路边向他告别。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温柔脸庞,穿着灰色的风衣,秀发软软地坡在肩头,一如平常的装扮。

齐墨琛却感到似乎她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了。

只隔了两米的距离,又好像是这两年他们所处的光阴。

“拜拜,回去的路上小心。”她没有感觉地笑着说。

“嗯,到了的话给我回个电话。”他强压下心里的不适,驱车离开。

飞机落地,简意总算松了一口气,走出机场的那一刻,心终于落了地,仰望向南城阴沉的天空,长长地舒了口气。

真的太久没有呼吸过故乡的空气了,看着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城市,简意心中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楚怡如约来到了机场。

简意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差点儿没认出她来。

一方面是楚怡变化太大了,另一方面是她居然带着一个小女孩。

十年的光阴随流水逝去,一去不返,足以让一个人发生巨大的变化。

楚怡一褪曾经的张扬和傲慢,不再化浓妆,不再穿妖艳的衣服,而是换上最平常的连衣裙,化着淡妆,面带微笑地牵着孩子的手。

楚怡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她,冲她挥了挥手。

“萱萱,叫简意阿姨好。”

可爱的小女孩仰头甜甜地喊她:“简意阿姨好。”

简意看看孩子,又看看她,摸了摸萱萱的头,问:“这是你的孩子?”

“嗯。”做了母亲的人似乎都会变得更加柔软,楚怡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好像春风里和煦的微风,暖而轻,软而俏。

但简意看到她的手上没有戴戒指,不禁又问:“结婚多久了?孩子的爸爸呢?”

“前不久才结的二婚,那时不知道你在C市,真不凑巧,”楚怡云淡风轻地解释,“孩子的亲生父亲是姚放。”

闻言,简意的胸口塞了一团棉花,堵着心中的郁结,难以排解的沉闷。

许多事情其实都未了结,许多事情其实都无法逾越。

她不知道这些年的自己都错过了什么,或许大家过得都不如表面上的光鲜。

什么是故乡?离人心中永存的半亩花田。

简意正好赶上了冬月的花田。

短暂的寒喧过后,楚怡便带着她回自己家,刚好就在六中附近的小区,她的现任丈夫是名公务员,看看朴实,本性也老实,是个值得依靠的人,

简意并没有刻意过问她为什么离婚。

楚怡倒自己像讲笑话一样的告诉她,不过就是曾经年轻不知数,以为认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结了婚有了孩子以后才懂,靠新鲜感维持的爱情抵不过柴米油盐。

“分开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要,就争了孩子的抚养权,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么能让她在后妈的手底下受苦。”

楚怡有点感慨:“真是当了妈妈才知道,孩子就好像是第二个自己,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每每一看到她,我都会心软。”

简意盯着窗外,不远处六中的校门,三五成群的学生走出大门,踏着欢快的步伐走上回家的路。

她们曾经也年少,如今亦惆然。

“当年你的那个孩子呢?”楚怡顺势问起,“听姚薇莹说,你现在是有未婚夫的人呢。”

简意噎了一下,掐住了自己的掌心:“没保住,流产了。”

“我当时以为你会去打了,没想到你真有把TA留下来的意思。”楚怡比较意外,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当年你走了以后,祁北遥回来过,他知道你怀孕的事。”

“什么?!”简意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现在听来大为震惊,“他回南城干什么!”

“当然是回来找你的,只是那时候你早走了。”或许是因为太过印象深刻,楚怡直到如今都记得非常清楚,“祁北遥还是偷渡回来的,搞得特别狼狈,平常多高贵的一个人,那时候就像个乞丐。”

简意的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十七岁的祁北遥,玉树临风,桀骜不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像乞丐一样的祁北遥。

这个世界忽然变得很神奇。

他们曾经也不可避免地错过了。

简意心里五味杂陈,似乎心脏都被冰冷的江水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