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抬头看

“没。”

祝鹤几乎是下意识地回了句。

但下一刻他便是猛然回神，看向男人的眉头微微皱起，谨慎地保持起沉默。

“你的墨镜很酷，能问问是在哪儿买的吗？”

男人主动发起话题。

“路上捡的。”

祝鹤决定直接杀死话题。

这个男人很奇怪。

前面一大堆他的工友他不去找，非跑到后面来找他搭讪。

不是有所谋便是有所求。

毕竟他可从来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吸引人的独特气质。

出乎意料，男人并没有一脸悻然就此作罢，反而依旧笑呵呵地说道：

“路上都能捡墨镜，那老弟你的运气挺好啊，怎么不去试试福克斯旗下的博乐彩券，只要花上五枚梦之币，你就能获得百万大奖！”

我的天，您是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社交距离是么？

这都能给硬接上，真他娘是个人才。

祝鹤默默吐槽一句，依旧保持沉默。

他坚信沉默是最好的制冷剂。

没有得到回应，男人似乎依旧不觉得尴尬，甚至还自己找补回来。

“不过想想也是，大家都是来领罐头的，肯定也没有闲钱去买什么彩券，唉，都是穷惹的祸啊。”

说着男人突然伸长脖子四处望了望，然后又像是做贼般地缩下来压低声音道：

“老弟，你知道吗，我有内幕消息说这次的罐头是肉罐头，而且还是德克罐头加工厂出品的牛肉罐头！”

男人咋舌道：“好家伙，我可打听过了，那一盒罐头可将近30梦之币！嘿，这救济会可真舍得！不过话又说回来，老弟你说这不能是故意放个幌子出来骗咱们这些老实人玩吧？”

男人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嗡嗡嗡地聒噪着，听得祝鹤的太阳穴也是突突突地直跳着。

如果可以，他现在真想一枪顺着男人的太阳穴灌进去，看着子弹带着脑浆与血花顺着另一侧钻出来。

祝鹤满怀恶意地想着，但下一刻他便悚然一惊。

自己为什么能如此自然地冒出这么恐怖的念头？自然到就像是提起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

是因为那个黑山羊之卵？

祝鹤的内心顿时蒙上一层阴霾。

不行，必须得克制这些念头的出现，不然到时候自己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祝鹤暗自深呼吸了一口，瞥了眼身边仍旧喋喋不休的男人。

但前提是先让身边这个鹦鹉闭嘴。

他抬起手打断男人，然后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不好意思，我有个问题。”

“你说。”

男人很有礼貌的点点头。

“我们有在哪里见过么？或者说……我们很熟么？”

祝鹤盯着男人的眼睛问道。

“嗯……应该没见过。”

男人认真想了一会，然后很老实地摇了摇头。

“谢谢。”

祝鹤微笑着回过头，然后将视线转移向主席台。

他默默想着，这下世界总算能清净了吧。

“但我们现在就是朋友了啊！”

男人突然很大力地拍了下祝鹤的肩，“这就是缘分不是嘛！”

我TM缘你个大头鬼哦！

祝鹤额间青筋猛然爆绽。

他现在完全可以确定了，刚才他能生出想给这个男人一枪爆头的念头绝对不是他的问题！

而是男人TM的自己本来就有问题！

他这样他妈妈真的不会担心他出门会被人套麻袋拉进小巷暴揍一顿吗？！

祝鹤咬了咬牙，强行压住火气，准备起身换个位置。

惹不起他总躲得起。

结果就在这时，礼堂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只留下主席台两侧的弱灯。

紧接着，一束强烈的射光被打到主席台上。

不知安在何处的扩音器忽然发出声音：

“安静！”

这声音像有股魔力一般，原本还像在菜市场的礼堂霎时平静下去。

呲。

忽然，主席台左侧传出一声轻响。

在弱灯的光线下，隐约可见左侧的石墙上凭空露出一道细线，而后细线迅速扩大，向右推移，变成一道长方形的口子。

原来是一道隐藏门。

拥挤在主席台前座位上的人们瞬间发出惊呼声。

只见一队队祝鹤之前见过的蓝帽子分两列鱼贯而出，而他们的中间推着的，是一辆辆满载货物的小车。

随着光线打下，小车上的货物逐渐露出真容。

那都是密密麻麻的罐头！

而那些罐头上全都明晃晃地刻着德克的商标字样。

工人们瞬间爆发出更大的音浪，此时他们眼中都被一种名为渴望的狂热所充斥。

如果不是那些蓝帽子中有的手持枪械的话，恐怕他们早就一哄而上将罐头抢了个一干二净了。

只见蓝帽子们将罐头车拉上主席台，而后将其整齐地码放在主席台上的长条桌上，最后又有序地下台分列在礼堂两侧。

聚光灯下，那些被堆成小山的罐头绽放着格外诱人的光泽。

“主说，要爱自己，但更要爱世人。”

忽然，扩音器里响起一道嗓音。

祝鹤一挑眉，听出来这嗓音与先前说出“安静”的是同一个人。

“十年前，我得蒙主之垂幸，自永狱中重生。”

“自那日起，我便心怀谦卑，日夜践行着我主告诫的信条，以至于时至今日，我拥有了富贵、尊荣乃至权力。”

“但我的内心却并不感到快乐，甚至是煎熬，因为主亦有十年未再降下神谕，我反思，难道我被主抛弃了？”

“可我的信仰仍旧虔诚，我的内心仍旧火热。”

“那究竟是为什么？”

“我开始迷茫，直到一年前……”

扩音器中的声音陡然升高。

“主再一次降下了祂的神谕。”

“祂说，给予比接受更快乐。”

“那一刹那，我悟了。”

“因为爱世人，不仅仅是追求高境界精神上的博爱，它同样需要物质上的补足，两者相辅相成。”

“以往的我忽略了这一点，所以主对我不满，略施小戒，将我遗忘了十年，但主慈悲，尽管祂的信徒愚钝，但祂仍愿十年后再降神谕点醒。”

“所以为了赎罪，我建立了救济会，我要以我的实际行动向主证明祂的信条仍是指引我前行的明灯，我仍旧走在祂身后正确的道路上。”

“这些罐头便是最好的证明！”

“为主欢呼吧世人！”

“信主乃至侍奉主者，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阿门。”

“阿门。”

诡异的是，主席台下的人们同样整齐地跟着复述一遍。

甚至祝鹤自己都在不知不觉间也念出了一句阿门。

祝鹤一愣，旋即眼里便涌出惊惧。

“起来一个个排好队，过程保持安静，现在开始发罐头，一人一个，不许多拿。”

一个蓝帽子离开列队站到主席台指挥道。

人群纷纷听话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在蓝帽子的指挥下有序地走向主席台。

过程格外安静。

见到这一幕，祝鹤眼中惊惧之色愈浓。

这是什么邪术？

为什么那些人都像是入了魔怔一般。

“是催眠。”

忽然，身侧传来一道声音。

祝鹤下意识看过去，黑暗中男人的面目有些模糊不清。

“什么意思？”他追问道。

“字面意思。”

似乎是黑暗的原因，先前话痨轻佻的男人此刻声音竟是出奇的清冷。

“这道广播里其实暗藏着一道次声波，它会作用到你的脑神经，起到一些微量的麻痹作用，以此达到在不经意间对你进行一些简单的潜意识催眠的目的。”

“为了让我信教？”

“不，它的效果远达不到这一程度，让你能跟着一起念一句‘阿门’就已经很极限了，如果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你甚至不会有任何影响。”

“那前面那些人……”

“因为他们更愚昧、更无知，所以催眠程度更深一些，但如果你弄出点稍大的动静，比如把主席台上的那个长条桌掀翻，他们就会全醒过来。”

“那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什么？”

祝鹤对此感到万分不解，“就为了能更安静效率地发完罐头，以防哄抢？”

“刚才都说了，会起到一定程度的麻痹作用，这个麻痹当然同时包括削弱你的感知，让你变得迟钝嘛。”

男人轻笑着，“不信的话，你抬头看。”

抬头？

祝鹤一怔，微微抬起头，下一刻便是面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