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花园荷池内的荷花开得正欢,清风拂过,连天碧叶伴着亭亭玉荷迎风摇曳,清香袅袅。
“参见皇后。”一声出谷黄鹂般的娇啼,唤回了池畔烟雨亭内正凝神赏荷的蓝妤的神思。
回首看向烟雨亭前跪拜的以柔,“太子妃不必多礼,请过来坐吧。”没有凌人的气势,也没有过分的热情,不温不火,恰到好处。
以柔来到亭内,在蓝妤身侧坐下,态度恭敬却不卑微,青葱玉指执起面前的茶盏,心不在焉的用茶盖拔弄着浮于茶面上的茶叶,眼中的余光暗暗打量着蓝妤。一袭深蓝舒云广袖薄纱长裙掩不住错落有致的妙曼身姿,衬得胸前一抹赛雪肌肤如凝脂玉,即使再突兀的颜色在她身上,也能穿出万种风情。两支琉璃簪斜插在墨色云鬓上,如丝长发直垂香肩而下,完美无瑕的容颜未施粉黛已令满池荷花黯然无色。骨子里透出的三分清丽、三分高贵、三分妖娆、一分忧郁,构成了十分的魅惑。
不同于以柔的婉约,蓝妤不加掩饰的打量着面前的以柔,淡绿紧袖斜襟上衣,同色襦裙,满头秀发用一根淡绿丝带随意而系,臂间挽一绣梅白纱披帛,清新得如朝阳中的一滴晨露。清雅脱俗的容颜透着几分明艳,几分飘逸,人比花娇。
同样的美人,两样的风情。以柔如之美同江南绵缠的烟雨,令人心醉神移,心动不已;蓝妤之美如同黑夜旷野中的火焰,勾魂夺魄,摄人心神。
两月前,以柔与景榕初到天翼国的第一晚,因景榕拒绝接受蓝妤的恩赐,他二人不得已席地合衣熬过一夜。幸好这样的困境并没维持多久,第二日就有圣旨传来,她被接入宫中一小偏殿的梧桐轩居住,日常用度按四品女官供给,虽不能自由行动,生活百无聊赖,物质上倒也不虞匮乏。只是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景榕,经多方打听后,才得知景榕住于皇城中的质子馆,每日过着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生活。人人称道当今圣上宽厚仁慈,然以柔怎会猜不透翼帝的用心呢,温柔富贵乡往往比忧患逆境更能消磨意志、腐蚀人心。景榕尚且年少,难抵诱惑,长此以往,必成沉迷酒色的无用之人,景枫又长年昏不醒,届时曦国大统由谁来继承。心急如焚,却又不能与景榕相见,不得已之下,只得来求这名不知是敌是友的天翼国皇后。
思索半晌,以柔试探着开口,“奴婢初到贵国,得皇后娘娘关照,感激不尽。”
蓝妤一哂,却不言语,略带琥珀色的双眸轻轻扫过,波光潋艳。“只这一双眼已足矣颠倒众生,难怪当年……”以柔心中暗叹。
略一筹措,直言道:“奴婢久不见二弟景榕,十分想念,还请皇后娘娘能恩准奴婢出宫一见。”
蓝妤召来一宫人轻轻吩咐了几句,那宫人离去后,她对以柔道:“本宫已让人通知二皇子在居处等候,质子馆不能随意出入,本宫就陪同太子妃走一趟。”
本以为有一番挫折,没想到如此好相与,以柔大喜,“奴婢谢过皇后娘娘。”
蓝妤淡笑道:“太子妃乃我国贵客,以后不必自称奴婢。”
质子馆内,以柔细看两月不见的景榕,一身华服,比之两月前气色颇佳,神采飞扬。
“柔姐,你好吗?我一直担心你。”执着她的手,关切之情溢于双眼。
“我很好。”以柔有千言万语,却是众人之前,开口难言。
“你们二人好好聊聊,其它他人等退下。”蓝妤适时下令。
景榕注意到了蓝妤的存在,双眼嫌恶的看向她。以柔身子微微一侧,挡住景榕的视线,道:“二弟,你我今日相见全凭皇后娘娘照拂,还不谢恩。”
景榕甩开以柔的手,跨前几步,冲蓝妤道:“不管你怎样补偿,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刚走至门口的蓝妤,缓缓回首,清冷的眼神一扫,骇得景榕噤声不能再语,“本宫根本就不需要补偿什么,为什么要你的原谅。”
景榕一时哑口无言,以柔担忧的看看景榕,施礼道:“景榕年少气盛,不懂礼数,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她明白蓝妤说得没错,的确是不需要补偿什么,两国交战,必有一胜一负,自古以来,兵不厌诈,成王败寇,根本就不存在亏欠与原谅之说。只是今日的失败者,说不定就是明日的胜利者,不过先决条件是必须活下来。
蓝妤看着满面不服气的景榕,微微摇首,道:“年少气盛未必是好理由,今日本宫可以不与你计较,难保他日别人会饶恕你。”伸手召来质子馆的管事,“此人今日冲撞本宫,从即日起取消他的优渥待遇,让他到工地干活,自食其力。”又对以柔道,“本宫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叙旧。”说完,在众人的拥簇下离去,房内只余以柔与景榕二人。
当以柔走出房时,蓝妤已在凤撵上等她。见以柔面有忧色,招手让她靠前道:“你不用担心,本宫已交待过,只是给他吃点苦头,挫挫锐气,不让他过得太安逸罢了。不会让他受伤,更不会忧及性命。这不也正是太子妃所希望的吗?”
以柔自嘲一笑,原来自己那点心思,她早已看穿,躬身道:“谢谢!”
蓝妤示意以柔上车,只说了一句:“以后你不必再言谢,本宫所做的任何事并不是为了你们。”便不再言语,倚在车侧,径自闭目养神。
二人同乘一车,一路沉默。直至凤撵到了玉宸宫门前,蓝妤才睁眼道:“进来坐坐吧。”
宫室之内,蓝妤手执一盏茶独自出神,本只有一分若有若无的忧郁,此刻似乎突然散开,把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朦蒙胧胧,如雾里看花。难耐长长的沉寂,正当以柔想起身告辞时,蓝妤突然幽幽发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以柔一愣,旋即明白她口中的“他”是指谁。正思索着如何回答。一个宫人端着一碗药入内,“娘娘,汤药已煎好。”
“皇后娘娘凤体违和吗?”以柔问道。
蓝妤微微一笑,不作回答,接过药碗正欲饮下。翼帝皓晨突然如旋风般闯入,不理会以柔等人的跪拜,从蓝妤手中夺过药碗,放于鼻微微一嗅,一挥手,药碗狠狠砸在宫墙上,扣住蓝妤的手腕,把她从座上重重拉起,眼神又痛又恨的盯着她,沉声道:“你又喝无子汤,每次侍寝之后,你就喝无子汤,难道为朕孕育子嗣就让你这么为难吗?”
“陛下”蓝妤的贴身侍女,见蓝妤的手腕被他捏痛得脸色煞白,不由惊呼。
皓晨凌厉一眼,所有人噤若寒蝉,“全部滚出去。以后任何人若再敢为皇后煎送此类汤药,朕就诛他九族。”
以柔随着仓皇的宫人退出,走至宫门外,隐隐听见皓晨的声音:“蓝妤,为朕生一个孩子,你我共同的孩子,朕会很爱很爱他。”声音中含有无尽的伤痛与恳求。
回首,一丝冷笑一掠而过,谁说翼帝皓晨无懈可击,皇后蓝妤不就是他的软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