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的边角微微飘动，有风钻进舅舅家。
这间卧室的窗户有一边总是关不严，窗帘的纤薄面料挡不住一点风。
从外面只透过来一丝微光，猜不出时间。
窦金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5：48，她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床头柜上。
被窝外面很冷，暖气离得远，在窗户旁边的写字台底下。
这间卧室是舅舅家上大学的儿子常睿原来住的，房间不大，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刚够她和女儿挤在一起。
单人床的中间靠外一点凹下去了，应该是常睿一直睡着的位置。
席梦思床垫已经没什么弹性，轻轻一动，就会发出醒目刺耳的咯吱咯吱声，像一架灵敏的行动探测器。
搞得窦金整夜动弹不得，她希望女儿拥有沉沉的睡眠。
她让女儿睡里边，自己挡在外面。
床太小，为了让女儿有更多空间，她一直侧着身，只有上身和腿部停留在床上，腰和屁股悬在床外。
这样的姿势她几乎保持了整晚，连翻个身都没有，几乎一夜没睡。
她的腰像是干了整晚的体力活儿，想下床都得用手顶着。
她难以想象，一个60多岁的老人在这张床上睡一晚是什么感觉，可她不能想这么多，母亲既然做了那样的事，就应该承受结果，她罪有应得。
对付这种床，不能慢动作，要快速决绝。
窦金听了听女儿的呼吸，知道晴天睡得很沉很稳，她找准节奏，从床上干净利落地弹起，床只来得及咯吱响两声，她就已经站到地上。
窦金突然想起来，昨天她把衣服脱在了离床很远的椅子上，那把椅子就塞在窗边写字台下面。
她踮脚走过去，地面冰凉，但她没着急穿衣，而是掀开窗帘一角。
天果然阴沉，下雪了，雪花无声无息。
“还真应景！”她脑子里蹦出这句话。
像是电影里安排的场景，总有些场景放在阴冷的雪天再合适不过。
可这是现实生活，她的生活不需要诗意。
她讨厌下雪，下雪了路不好走，在这个冬天总是零下二十多度的小城，雪很难彻底融化，中午最暖的时候化开，一到下午气温骤降，那些刚刚融化的雪合着泥，再度凝固成各种形状。
人难走，车也难行。
舅舅还要开网约车，本来说好要跟她一起去接母亲，但是并不积极。
她冲了一杯速溶黑咖啡，就着一块儿面包，咖啡给她输送了一些熟悉的感觉，她觉得自己被唤醒了，脑子能简单运转。
这一刻她才惊觉，自己已经回到了阔别十几年的故乡。
一会儿，杀了人，做了20年牢的母亲常秋云就要出狱了。
窦金觉得有一个很沉的东西慢慢积压下来，仿佛窗外无休无止的雪下到了自己心里。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没有要停的意思。
今天，舅舅早早出车了。
窦金心里清楚，他本没有这般勤劳，以前的下雪天，他很少出门。
爱惜生命这件事几乎是他后半生的全部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