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尧在急救室门外。
医生跟老师说道：“这孩子的病，可能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发病间隔会越来越短，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老师焦急地问：“那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治吗？”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一般的药物只能起到控制作用，也无法根治，而且这药也不便宜，你们福利院的经费也挺紧张的，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陈尧见老师要出来，赶忙假装成一直乖乖坐在椅子上的样子。老师出来后故作轻松地说：“走吧，咱们回去吧。”
送唐念来的时候，老师就因为跑得太急崴了脚，她一瘸一拐地背着唐念在路边拦着车。可是时间太晚了，孤儿院的方向也很偏僻，路上一辆车都没有。
可老师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只是慢慢地往孤儿院的方向走着。
“陈尧，你上马路里边来走。”老师说到。
看着走路已经很艰难的老师，还在担心自己的安全，陈尧说：“我来背唐念吧。”
老师欣慰地笑着说：“你的心意老师领了，等你长成大小伙子了，你再背。”
陈尧固执地说：“我就背一小会儿。老师，你可以看看沿途有没有车经过，好载我们一程，我们就这么走要走多久啊？而且唐念她很轻，我有力气背的。我背不动了再换您背。”
老师拗不过陈尧，而且脚确实是太疼了，她只得放下唐念，让陈尧背。“你就背到前面亮着灯的那个地方，老师再背。”
陈尧背过唐念，望望前边亮着灯的地方，笑着点点头。唐念在陈尧的背上呼呼大睡，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他们到了亮灯的地方，原来是一间杂货铺，老师上前敲敲门，里边的人把门拉开，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夫妻俩一听他们是福利院的，吃了一惊。女主人上下打量着老师，老师不好意思地笑笑。
男主人拍了拍女主人的胳膊，女主人才回过神来，“这黑灯瞎火的，你们走错路了。这后边是暮夕村，再往北边走，就是暮夕县城了。”
女主人张罗着让他们进杂货铺里坐坐，“下半夜这么冷，快进来喝口热水，等会儿让我家那口子送你们回去。呦，你这腿是怎么了？”女主人注意到老师的脚崴了，赶忙找了把椅子让她坐下。
老师说：“没事，就是把孩子往医院送跑得急，扭着了。”
“我说呢，怪不得让这么小的孩子背个小孩。”女主人一边倒水一边笑盈盈地望着陈尧。
男主人戴好帽子和手套站在门口，顺手点着一根烟说：“这小孩真懂事，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帮大人分担，以后肯定有出息。”
女人赶忙让男人把烟掐了，说道：“这有孩子在呢，你抽什么烟啊？一点不涨教训，等送他们回来再抽！”
男人倒是听话，立马把烟熄了，说道：“哎呦呦，忘了忘了。我们这也没个一儿半女的，习惯了，在哪都随手就抽了。”
老师连忙摇摇手，“没事没事。那个……你们……没有孩子啊？”老师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卡片，上面写有福利院的地址和电话，“如果想领养孩子的话，可以来我们福利院看看。”
“我看这个小男孩就怪不错的，你几岁啦？”男人笑呵呵地看着陈尧。
“十四岁，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我不会跟你们走的。”陈尧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撒着一眼就能被看穿的谎。
夫妻二人都笑了起来，男人说：“好好，有个性，是个男子汉。那我先送你们回去，等你想有个家了，再来找我们。”
男人爽朗的笑声，以及夫妻俩突如其来的热情，让陈尧有点不知所措。
“那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老师站起身来，想要抱起唐念，可是一下没有站稳，差点摔倒。
男人大步走上前，摆摆手，一把抱起了唐念。唐念还晕晕乎乎的，她半睁开眼睛问道：“老师，我们到家了吗？”
老师怕唐念看到陌生人害怕，赶忙凑了过来说：“快了，这个好心的叔叔马上就送咱们回家。”
唐念没有吵，也没有嚷，只是乖巧地连声说着谢谢叔叔。
刚出杂货铺的门，女主人突然追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一对红色的蝴蝶发夹，还有一些糖。她将一把糖塞在陈尧的手里，一把塞进了唐念的兜里。
她仔仔细细地把发夹别在唐念的头上，轻轻地抚摸了两下唐念的脸颊，说道：“我们宝贝可真漂亮。”她拉开了车门，然后转过身去似乎是抹了抹眼泪，快步走进了屋里。
男人说：“她这样你们别在意啊。其实我们以前也有孩子，三四岁的时候就被人偷走了，我们找了好多年都没有找到。”男人叹了口气，他示意老师先上车，然后把唐念交到老师的怀里。
一脸憔悴的男人启动了车，陈尧坐在后排，透过车窗玻璃一直向后张望，杂货铺的灯光越来越弱，直到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谁会在半夜还光顾一个如此偏僻的杂货铺呢？他们之所以大半夜还守在这杂货铺里，可能等待的本就不是什么客人，而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孩子吧。
陈尧想，如果自己的妈妈还在世上该有多好，她也一定会为自己留一盏灯，等待自己回家吧。
陈尧看了看手腕上，妈妈送给自己的手表，他用左手捂住了表盘，很努力地想把眼泪憋回去。
一路上，司机哼着小曲儿，还时不时地与老师搭着话。陈尧的啜泣声似乎被收音机的声音掩盖了下去，车里没人注意到，他的泪水已经把衣袖都浸湿了。
老师带着陈尧和唐念回到宿舍，叮嘱他们要立刻休息，自己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关门的声音一响，唐思立马掀开了自己的被子，像个猴子似的从床上跳了下来。他趴在唐念的枕头边上，轻声地询问：“念念，你还好吗？”
“我没事啦，有个好心的叔叔送我们回来的。还有个漂亮的阿姨，她给了我糖，还有头上的发夹。哥哥，你看这发夹漂不漂亮？”
唐思点点头，“嗯，真漂亮。”他一边拨弄着唐念发夹上的蝴蝶翅膀，一边嘟囔着，真好玩。
唐念把手伸进兜里，再张开小手，“看，糖。给你吃。”
唐思咽了下口水，将唐念的手轻轻地握上，“你留着，哥哥不吃，等你想吃了再拿出来。”
陈尧看着简直变了个人的唐思，说道：“你吃吧，我这还有很多呢。”说着陈尧把自己的糖也掏了出来。
唐思眼见还有这么多，一股脑儿地把陈尧的糖都揣进了兜里。
陈尧无奈地摇摇头，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陈尧从兜里又掏出了几块，“幸亏我还留了几块。”
唐思见陈尧的手上还有糖，扑过来就要抢，两人给唐念上演了一出抢糖大戏。三个人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直到听到门外有咳嗽声，三个人立马躺在了各自的床上，盖好了被子，匆忙地道了晚安。
躺下以后，唐思和唐念的呼声很快就响起来了，可陈尧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不管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都能想起唐念痛苦的样子，以及医生的话。或许唐念能被收养是个好事，不过如果能换个人家可能会更好吧，陈尧想。
第二天，陈尧来到老师办公室，他刚想开口，岑开之在门口敲响了门。
“老师您好，一大早接到您的电话我就来了，唐念她还好吗？”
老师起身笑脸相迎，说道：“艾圣爸爸，快进来坐。陈尧啊，有什么事我们晚点再说。我跟岑叔叔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那，那能不能……”陈尧还想说点什么，老师已经把他推出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陈尧在门外用耳朵贴着门，努力想听清老师和岑开之的谈话。可是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唐念的名字。
老师跟岑开之谈完话出来，看到陈尧还站在门口，老师上前搂着陈尧的肩膀说道：“陈尧，那咱们跟岑叔叔一起去看看念念吧。”
陈尧默默地点点头，岑开之微笑地望着陈尧，陈尧则把脸扭向一边。
唐念和唐思此时正在堆积木，老师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俩过来。
“念念，你好点了吗？看，岑叔叔一大早就来看你了。还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
看着岑开之手上的两大包零食，兄妹二人笑眯眯地齐声说：“谢谢岑叔叔。”
陈尧知道唐思和唐念可能真的要离开这里，跟着岑开之回家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一个人默默地回到了宿舍。
令陈尧开心的是，岑开之并没有立马把唐思和唐念接走。他每周都会带岑艾圣来福利院，但基本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春节前夕，是唐思和唐念的生日，也就是他们被送到福利院的日子。岑开之买来了一个很大的蛋糕。
全福利院的小孩都围在蛋糕周围，不停地感叹着，这蛋糕真大啊，这蛋糕真好看啊，自己也想有这么大的生日蛋糕。
蛋糕上面画着两个小孩。老师指着蛋糕上的小孩说：“看，这个是思思，这个是念念。对不对啊？”
唐念摇摇头说：“不对，这个才是念念。”
老师有点惊讶地看着唐念说：“长辫子的不是念念吗？念念可是梳着长辫子啊。”
唐念依然指着旁边短头发的小孩，平静地说：“这个才是。”
唐思赶忙说：“我可没扎辫子啊，那个扎辫子的可不是我。”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朋友们开心地吃着蛋糕，岑开之跟老师在一旁说话。陈尧躲在一边想听听他们说了什么。
“我最近比较忙，近期就不能带他们回去了。而且，艾圣期末考试考了年级第一，我想奖励他出国玩一玩。”岑开之拉开包的拉链，拿出来了一个纸袋子交给老师。
老师从岑开之的手里接过纸袋子，放进了围裙口袋里，满脸笑容地说道：“艾圣这么厉害啊！真是虎父无犬子，您教育得可真好。以后唐思和唐念能跟着您，成绩肯定也差不了！带他们回去不急，等您有时间了再带他们回去。您资助的药我都有给他们吃。”
“那真是麻烦您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岑开之说到。
“哪里哪里，您能资助两个孩子我们已经很感激了，等您有空了再来。”老师和岑开之说着就走了出来。
陈尧赶忙跑到桌边拿起一块蛋糕，假装津津有味地吃着。
“孩子们，岑叔叔有事要回去啦。我们一起谢谢岑叔叔，今天拿来这么好吃的蛋糕。”
“谢谢岑叔叔！”大部分孩子吃得满手满脸都是奶油，只有唐念在一旁小口小口地抿着蛋糕。
岑开之走到唐念身边说：“念念，岑叔叔要回去了。你跟哥哥再在这待一段时间，叔叔忙完工作就来接你们，好吗？”
唐念轻轻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岑开之走出了门。
是的，那天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上，我是唐念的第二个人格。看着身边这些吃得满身都是奶油的小屁孩，我瞬间感觉没了胃口。
“你们先吃，我去那边看书了。”
唐思和陈尧面面相觑。
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书，不一会儿，陈尧和唐思凑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呢？”唐思就像是明知故问地挑衅一样。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使劲拍拍书的封面，说道：“看不到吗？这个是书，你不认识？”
唐思说：“我知道是书，可是你又看不懂。”
我再不多说一句话，慢慢地翻着书，认真地看着。
陈尧说：“别打扰她了，你再去多吃点蛋糕，等会蛋糕都被他们吃光了。”
“嗯，我这就去。”唐思飞快地跑回放蛋糕的桌子那儿，大快朵颐了起来。
“你还好吧？是哪里不舒服吗？”陈尧关切地询问。
我心想，能不能不要来烦我了。
“我很好，你也去吃蛋糕吧。我需要一个人安静地看会书。”我知道，我不多说几句解释一下，他是不会安心离开的。
“那好吧，我让他们给你留一块。”陈尧三步一回头地往蛋糕桌走去。
我看着他们都高高兴兴地吃上了蛋糕，便偷偷地溜了出去。一出门就看到老师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我跟着老师来到了办公室的楼层，躲在楼梯口向外看，只见老师她警觉地四处张望了一下，一进屋就迅速地关上了门。
老师的行为有些奇怪，我决定在外面等她出来，再一探究竟。过了一会儿，老师出来了，陈尧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吓得我差点叫出了声。
他立刻做了别出声的动作。我心想，要不是你在我身后吓我，我能差点就叫出声吗？
等老师一走，我和陈尧便偷偷地潜入了老师的办公室。还好，办公室的抽屉没有上锁。我拉开抽屉，看见里面有一个纸袋子。
陈尧说：“这个纸袋子是岑开之给老师的。”
我小心翼翼地拆开纸袋的封口，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