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
公交车顶着两根长长触角,搭着头顶上的电线,驶入站台。
票价五角,去哪都一样。
王潮确认了下,医院距离学校就四站路。
便没有上车,像往常一样,向西走了回去。
一路走来,一切都是那样陌生,又熟悉。
学校的入口,还是那么沧桑。
混凝土构筑物大门,浅色涂料,看起来极为普通。
上面华西工业大学几个字,却依旧苍劲有力。
走过参天的梧桐林荫大道,右拐经过学校食堂。
他心情不佳,也没进里面去。
掏出一块钱,就在食堂外侧,买了份量大管饱的菜夹馍,一路咬着返回了宿舍。
舍友们还没回来。
最近大家工作找得都差不多了,就等着离校。
没事时,一伙人拥到网吧,找一排机子,打开魔兽世界,不是练级就是做任务。
回来宿舍的时间,也只有饭点,或者清晨。
坐在架子床上,王潮拿出镜子照了照。
看起来,还是原来的自己,帅气可亲。
再摘下眼镜,吓得差点扔掉镜子。
对着镜子,微微一笑,露出参差乱牙,和四根标志性虎牙。
看上去恐怖异常。
简直就是狞笑的凶徒一枚。
以后还是乖乖带着墨镜吧。
王潮哀叹一声,放下镜子。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忙拿起墨镜,又戴到脸上。
最先进门的,是棉花糖般白白胖胖的张大伟。
可能是总抄王潮作业的缘故,他和王潮关系最铁。
“潮哥,咥了没?”张大伟提着一堆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问道。
“刚吃。”
“又吃菜夹馍,还没吃腻?”
“天天看到你,不也没腻。”
“不一样,我比较荤。”张大伟大声笑着扬起手中的东西,说,
“刚好,你没咋吃,我这又买多了,你帮我分担一个。”
说着,他取出其中一袋递了过去。
“给,大鸡腿!量大管饱,吃完练级走。网吧会员卡冲的钱,我一个人都用不完,趁着还在学校,赶紧咱们把它花完。”
王潮笑着摇摇头,推了回去。
“赶紧吃吧,我还不知道你,无底洞,买多少都能塞进去。”
“我真吃不完!”见王潮不要,张大伟耸耸肩膀,“行吧,又得长膘了!”
“趁着没离校,多存点家底吧。”
宿舍几人,围着那张大红方桌,边吃边聊。
说了一会游戏的事,又开始扯到工作。
“咱们这届虽然开始扩招,但是就业还行,大部分都找到工作了。”班长陈辉说道。
“这五年,经常骂学校破烂,临到最后才发现,学校还是很不错。”舍友感慨道。
“怎么说也是985、211,秦省咱们能排第二。”
“咱们系录取时,全校分数排中间,但在学校的地位,可是垫底。”
“没办法,学校本来就偏军工。不过咱们也还行,最起码工作不难找。”
“听说还有三人没下家,三号有专场招聘会,还得继续去找。”
“本省大院进不去,京沪粤一线城市机会多,又不想去,是比较难一些。”
“鱼与熊掌哪能兼得——”
“鱼在哪?”张大伟满嘴沾饭,抬起来喊道,“谁点鱼了?”
“……”
众人眼皮一抽,转移话题,扯到王潮身上。
“王潮,还是你最牛,进了市院最好的设计所。”舍友说道。
“潮哥实力在那摆着呢!”张大伟说,“没看对门徐玮折腾半天,不还是没争上嘛!”
“那小子,人不地道。马绒绒在追王潮,他倒好,从中作梗,挖人墙角。活该没争上!”
“还有这事?”
“咱班女生亲眼所见。王潮,你可得留意了。”
“无所谓,我和马绒绒也没谈。”
“送上门的媳妇,为啥不要?”张大伟嚷嚷道,“那可是咱班一枝花。”
“鲜花,还是插在牛粪上吧。”
“可怜得我牛粪都当不上。”张大伟叹了口气,接着说,
“你今天去体检,是不是很快就要去上班。走之前,咱们大伙儿好好搓一顿。”
“欧了!”王潮点头应道。
此时他答应地很是痛快,却没想到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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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
王潮从兜里摸出那台诺基亚3210。
手机是从学校摆地摊的毕业生手里买的,200块。
磨得有些破旧,但是还挺耐用。
最关键的是,能砸核桃。
“请问你是王潮同学吗?”
“是。您哪位?”
“我是常安市建筑设计研究院行政办公室的,有个事想和你沟通下。”
“好的,您说。”
“你的体检报告我们已经收到。这里面显示,你的眼睛病情可不轻。”
“昨天我和医生咨询过,做完手术就没事了。”
“这个手术费用可不低,而且还是有一定风险。”
“其实还好。”
“我也不绕圈子,经我们办公室商议,一致认为,你的身体状况,还是不足以适应我们院的工作,真的很遗憾。”
“这手术费用和风险,不需要单位承担。”
“话虽如此,但是手术期间,不可避免要影响到工作。要知道,我们院里的工作,还是很饱和的。”
“你的意思?”
“我今天打电话,就是想通知你,录用通知作废,你不用来了,抱歉。”
“作废了?不会吧!”
“那就这样,稍后我们会再发一份取消录用的通知给你,再见。”
王潮还想再争取一番,对方却没有给任何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看着手机,他有些发怔。
宿舍内,只有他和张大伟两人。
那家伙通宵玩游戏,一早回来就在呼呼大睡。
刚被王潮电话吵醒,一直没说话,此时才探出头来问道:
“潮哥,咋滴了?”
“没事。”
“什么手术,什么作废?”他关切地说,“有啥事,给兄弟说说,帮你想想办法。”
“给我根烟。”
王潮心情不是太好。
张大伟不再追问,掏出身上烟和火递了过去。
“昨天没买到红运,只有2块的祝尔亢,抽不抽?”
王潮没说话,接了过去。
他抽烟可不是为了尼古丁。
张大伟叹了口气,下床端起脸盆,去了洗漱间。
王潮弹出一根烟,放到嘴上,拿起火机一按。
噗的一下,火苗窜的老高。
瞬间一股焦糊味传来。
糟了,王潮赶紧一阵拨弄。
完了拿镜子一照。
一边眉毛没了。
头发太硬,抹的发胶向后梳,压着头顶,倒没烧到。
倒霉,成了阴阳脸。
王潮无奈之下,找出手动剃须刀。
对着镜子,将那点仅剩的毛渣,以及另外一边的眉毛,唰唰地挂了干净。
接着再拿镜子一照。
啊——
镜子差点脱手。
没了眉毛,倒是匀称,但是看上去,直接凶徒变恶鬼。
一个不留神,自己都吓自己一跳。
正在这时,张大伟端着盆推门进来。
“潮哥,走,吃……”
“哐啷!”话没说完,盆已落地。
张大伟整个人一屁股坐在地上。
瞪着惊恐的眼神,看着王潮。
吓得屁都放不出来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