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童年

父亲出门时总是穿着笔挺的深蓝色中山装,白衬衣。每天早上都要刮胡子,要不然亲我们时就会扎到,他是络腮胡子。他用的是老式的刮胡刀,需要更换刀片,他用好后总是收放在固定的地方,一丝不苟的。对小东西都归置得很好。

在周末,从家里推出自行车,爸爸骑着载重男式单车带着我和弟弟去红旗公社,要从大队门前的公路骑过去。公社远看过去,整个儿看上去黄扑扑的,都是些土基建起的小平房,镇上有个市集,有很多的维族人在售卖着维族的小花帽,衣裙,土特产,还有他们的特色主食馕饼。我们去镇上的粮店里去买米、面,把粮食袋子放在单车后坐上,然后我们推着单车走着路回大队。

遇上这样的日子是我们最快乐的日子,因为整个年少时光中,父亲很少在家,更别提带领我们玩耍、出行的日子。因为当时的交通不发达,公共交通几乎没有,而我们童年的活动范围不过是周边十公里。几乎从不出远门。屈指可数的几次出远门是童年最快乐的记忆,在茫茫的大戈壁公路上,通天的大路大都十分平缓,突然遇到汽车冲下大坡那种失重的感受都会让我们非常兴奋。小时候最开心的就是乘坐汽车。

当时买自行车要票,我们攒了票,付了钱,在大商店后面的空地上,店员拆开包装箱,取出自行车的零件,摆了一地的,我站在爸爸的旁边,看着他组装单车,尤其是装飞轮和轴承让人入迷。这样的操作真的好有成就感。才上小学时,爸爸买了台收音机,一个大匣子,可以收听广播。

后来电视机开始出现,先是在地质科的活动室里有一台,有一次过年时,好多人在一起看联欢晚会。后来就有一个叔叔家买了,有时候爸爸领我们去看电视。我们就常缠着要去叔叔家。去别人家不太方便,不能老是去。所以当时爸爸张罗着要买一台彩色电视机,当时电视大多是黑白的。托了大队采购员的关系,又借了钱,凑够了1700元,才买了台日本松下的显像管电视机。这电视一用就是十几年,质量和价格都很高。看电视要在屋顶上树一根天线,用电线引到家里电视机上。

兰新公路国道线当时是一条柏油路,蔓延在两旁的戈壁滩中,这是一条绵延在茫茫戈壁、绿洲和沙漠之上的有名的进出省的国道,是连接内地的生命线。公司路不宽也就四车道,柏油路两边是黄土飞扬的溏石路,人车经过就有黄灰腾起来。我们踩在灰蓬蓬的路面上,我看着细密的车辙走神儿,我们扬起了一阵阵的黄灰。路上除了稀落来去的汽车外,还经常见到老百姓赶着毛驴拉的胶轮大车跑过。

自从清代完成江山一统时起,XJ实行的是民族分治的政策,单独分出生活圈子,分开居住群聚。当时从北中国各省移入了很多汉族人。这样管理起来是容易了,但民族间的融合、配合就少了。语言和生活习惯的差异很大。我们接触到维族的机会并不多。也只学会了几个简单的维语的词。

那时的地质队员的工作是非常艰苦的,在野外生活缺水缺电缺物资,天气也是风云变幻,狂风骤雨说来就来。每一年从开春三月份就出队了,出发去野外勘探找矿,在野外搭帐篷建宿营地,在勘探地点搭井架,钻取岩芯。地质队员的单人装备只有罗盘、地质锤、卷尺、铁皮水壶和测量绳等。在野外风餐露宿,一直要干到十月底快入冬了,才收工回队,在野外工作时间占了一年的大半。返回队部后,还有地质上的各种工作,如绘制地图、化验矿物的品位等等。就这样年复一年,派出几支小分队把全疆的山地草原地质普查了一遍。

我在暑假里有一次和爸爸一起去分队,出野外的机会,爸爸是分队长,到了宿营地点,队员们建起大账蓬,和平房一样大小的账蓬。用毛毡做墙壁。队员们搭帐蓬时,逗我玩,把我放在高高的框架上坐着,我被吓得哇哇乱叫,爸爸看到了生气地训了恶作剧的队员一通。他是很紧张我的。

分队营区用柴油发电机供电,一个下雨天,我从帐蓬的后窗子住外看,见到一截电缆线头在雨点里不断地闪着蓝色的电弧光。分队有专门的炊事员,负责供应伙食,有专门的车采购和运送给养。

我搭车跟去钻机工地,看到高大的井架,像高压电塔,一根根钻杆衔接着向大地深处钻探下去,取得地下的岩芯。听叔叔们说,野外有野兔、狐狸、刺猬,我没有见到,只在井架边见到了地上白色的粪便。在分队玩了半个月,我就被送到了火车站,在车站我用爸爸给的钱买了一袋简装的饼干,和分队的人一起坐火车回了家。方形的饼干很硬,我拿回家后慢慢吃了好久,觉得有滋有味的。

妈妈只比我大十九岁,她一开始来到XJ的时候衣着朴素,瘦瘦的,不愿意说话,不吭气。所以人家还以为是谁家的小保姆呢。后来她跟着家属们一起经常家长里短,还跟他们学会了打扑克,他们四个人打双扣,刚好凑成一桌。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就是妇女们不停的闲话家长里短,这家的男人又跟这个女人好了,跟那个好了,说些闲话。不明了什么原因,爸爸妈妈在一起时经常会起矛盾,两个人还会争吵起来,有时就打架,一开始我帮不上什么,管不到他俩,在旁边有点恐惧的看着。后来我长大一点,就可以去劝架,老是去把妈妈拉开,然后老妈就反问我,“为什么只拉她一个?”我就说你们两个里,你力气小,比较好拉开点,一个巴掌拍不响。

弟弟是79年生的,到80年之后,国家开始实行计划生育,就不让生了,老妈回昆明还做了堕胎手术。后来上班了,就按照计划生育的要求做了结扎手术,她住在医院里,我和弟弟跑去探望她,接她回家。国家发了个光荣证本本。

一次,我们仨要在家里的很多个抽屉里找五分钱,全部都翻找了一遍,几个人一脸无奈地苦笑,没有就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