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请秦司马派些兵马来支援我?”张承范话音刚落就后悔了,“就当我没说过吧,你还要保护同州的安全呢。”
秦承面露不忍道:“神策军再不堪,怎么也能凑个上万精锐吧,怎么就让你带着这些数千市井流氓去把守潼关?这是把你当韩信了,可以驱市人为兵?”
“圣人现在已经在准备南狩兴元之事,身边更需要精锐的神策军将士。”张承范苦涩道。
“荒唐!”秦承双眉紧皱,“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不去想着如何战胜敌人,反而是逃之夭夭。若是黄巢叛军攻破潼关,我怕关中父老将不会再归心于李氏了。”
张承范面对如此狂悖之言,并没有表现出特殊的神情,其神色间亦隐隐流露出类似的忧虑之意。
“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即便大厦将倾,我家族世受国恩,只能尽一个军人的本分,无非就是战死沙场而已。”
此时,张承范的军队中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远远望去,只见人群中有人面红耳赤,似在激烈争吵,紧接着便动起手来,引发了一阵骚乱。
张承范吩咐身边将领,他们领命便立即前去制止。
要率领这些乌合之众去对抗黄巢叛军,无异于螳臂当车,以卵击石。或许张承范内心万般不愿,但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如同唐吉坷德一样去挑战风车。
成败并非是衡量一个人的唯一标准,当一个人面临必败无疑的结局,他依然充满勇气去面对,那他就已经是英雄了。在张承范生命即将进入倒计时的时候,秦承再一次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秦承提醒道:“潼关面积辽阔,张将军届时要好好研究一番,有许多守城设施,怕是已经年久失修了。尤其是在潼关旁有一条禁坑,原本非常深,人无法通行,但近些年来被填的差不多快与地面平齐了。”
历史上的潼关攻守战中,黄巢叛军就是凭借绕行禁坑,直接穿越潼关,从而两面夹攻,攻下了潼关。这是秦承能为张承范做的为数不多的事了,希望他能抓住这万分之一的机会去创造奇迹。
张承范欣慰地望着秦承,双手搂住了他的肩膀,亲切道:“多谢秦司马告知,我一定会注意的。无需如此颓唐,关中有你如此英才,国家的事就没有伊于胡底,还有一线生机。”
秦承纠结再三,终于还是说出,“如果事不可为,还请张将军务必要保全好自己,我可以派一支骑兵去接应你。”
张承范并没有急于回答,反而是贪婪地望向四周的景色,好似已经笃定这是他最后一次看了。
“纵是夏桀、商纣之时,也有忠臣愿意为国牺牲。我朝享国近三百年,如今国将不国,但圣人只想着逃跑,全然不顾黎民死活。那就让我来做死国之士,莫让后人笑我唐全是贪生怕死之徒。”
事已至此,再劝就是不尊重张承范了。
秦承庄严承诺道:“将军奋战于前,我也会拼搏于侧,力挽天倾!”
两人双手紧紧相握,就此告别,分别奔赴各自的战场。
秦承对下邽县起意并非朝夕之事,早已筹划多年,一直有安插人手介入其中,连下邽县城北门守将都成了他的人。所以此次出动军队不过一个厢,就足以将整个下邽县收入囊中了。
华州本就物阜民丰,又加之其长期供应潼关及整个河南道军粮,境内粮仓存粮甚多。
陈弘正领兵护卫同州民夫,前往各地粮仓抢运粮食,但很快就遇到了麻烦。
“秦使君,我乃朝邑都副统军周瑞,陈统军现在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还需要您前去处理。”周瑞好不容易找到秦承,一口气就把话全说了出来。
秦承心里也是一凛,但还是安慰道:“我岂能不认识你?你就是三年前商州铁矿起事的大功臣,不用急,我这就去。”
秦承嘴上说的轻松,但内心也是焦急万分。日后同州不知得聚集多少人,若是粮食不足,那就会成人间地狱。即便是神佛阻止,他也决意斩神。
不过出乎秦承意料,周瑞将他带到了冯翊县以南八十里,华州华阴县的一处平原道路上。
寒风凛冽中,陈弘此时正率领数百人与一伙三百多军人对峙着。那伙军人军容凌乱,许多人的军袄破旧不堪,在朔风中瑟瑟发抖,仿佛随时会被寒风吹透。他们的武器装备也极为简陋,手中武器形形色色,身着甲胄者寥寥无几。
虽其装备简陋,然与张承范所率之市井乌合之众相比,他们却明显更具精神气质。
双方虽然相互对峙,士兵也在相互谩骂,但没有人动刀,还在文斗的范畴。
秦承直接纵马插入两支军队中间,朝邑都军士自然立即全体都行了军礼,而敌对方却是无动于衷,仍是骂骂咧咧。
陈弘连忙出列解释:“秦使君......”
对面的将领却打断道:“你就是秦承吧,你们在后方安享太平不援助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抢夺我们的军粮?”
陈弘此时连忙补充道:“他是齐克让手下将领安中若,齐克让命他驻守在华阴的安图仓。我们要取粮食回同州,这就有了争吵。若对面是华州军,我们大不了拿下就是了,可他们是驻守潼关的齐克让手下,我不知道如何处理,还请使君示下。”
“你做的很好。”秦承说完,便打马一直盯着安中若。
“你们想干什么?”安中若被看的有些害怕,“长安就在西边百里,你们敢行反叛之事吗?”
秦承深知陈弘的顾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面对残害百姓的李孝昌,他可毫无惧意,坚决出手。然而,面对这些一心为国、拼死效力的忠勇将士,他实在不忍心对其动武。
“你们不用担心粮食,我同州刺史秦承保证你们会有足够的军粮接济。”秦承承诺道,他实在不忍心说出你们连一天都守不了的残酷现实。
安中若愤慨道:“你也是带兵之人,粮道之事岂能委托他人之手?”
秦承等的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