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黑色星期五

隔着两米半的距离。

女人穿着黑色针织连衣裙，长卷发，偏瘦的脸蛋化着精致的妆容，眼角泛着光，有些晕妆。不知道是不是客厅灯光太炽白，整张面容显得白兮兮。

可以看出来的是，这位叫温倩的女人很意外卧室里睡着一个她。

汤贝贝转了转眸子，自顾望向沈时开口：“沈哥哥，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好怕。”

可怜兮兮的声音，带着一份女孩故作的娇态。

她想，如果沈时需要她替他解救纠缠，作为他收留她的回报，她一定会好好帮他。况且，她学的是什么，干的是什么，就算她没有认真学过一堂表演课，临场来一段即兴表演还是很简单。只是——沈时并没给她的表演过多发挥空间。“你先去上厕所。”他出声提醒她。

汤贝贝抬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歪了下头。

沈时看着她，叹了一口气，然后握了下她的手腕，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定在她面庞，开口问她：“难道还需要帮忙吗？”

不，不用了……汤贝贝连忙摇头，蹩着受伤的石膏腿蹦去了洗手间。

沈时是一个什么男人，汤贝贝今天接触下来，越发觉得他只是外表看着清淡温和，骨子里却透着强势和冷漠。不过，汤贝贝偏心地认为沈时是一个好人，一个冷淡的好人。

汤贝贝来到洗手间解决内急问题，外面客厅这样安静，也不知道美国公寓隔音如何，听着自己的嘘嘘响声，有些小小的尴尬。只好，吹了两声口哨，掩盖其声。

终于，明白那些男同胞上厕所为什么都爱吹口哨了。

洗好手，汤贝贝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洗手间。

客厅，温倩在沙发坐了下来，样子瞧着有些难受，双手捧着脸，低头撑放在膝盖上方。一呼一吸间，似乎都在调整着不良情绪。

呃，难过了吧。

不过，汤贝贝并不关心这个。

她只是想，等会张安硕取手机回来会不会误会沈医生啊。而且温女士这样坐着，沈医生也不方便过去休息。汤贝贝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赶紧滚回房间睡觉，一颗八卦之心又忍不住戏多地操心一番。

见她呆着不动，不远处的俊眸陡地瞧了她一眼，似乎是让她回去睡觉。

汤贝贝咳了一声，开口道：“沈哥哥，我也想跟你聊聊天。”话音落下，她抬起手指了指房间，扬起笑脸邀请沈时回他自己房间。

沈时：“……”

夜里时钟指针静静悄悄地走着，沈时进来，汤贝贝迅速关了门。她两腿落地站着还有些吃力，回到卧室便坐在了床边。

明明面对自己的床，沈时却站在一边看着她。

汤贝贝抬着头，眨眼，她想沈时肯定能明白她的用意吧。

当然，沈时明白。只是这样面面相觑，沈时想起季柏文电话里留下的一句话：“贝贝有些闹，可能要麻烦你几天了。”

沈时对季柏文这位同母异父的妹妹最初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扎着两小辫的样子，动起来像风一样穿梭在青石板的小巷里，安静的时候又一个人托腮坐在木头门栏前想着游戏规则。

印象最深刻是，她能吹一口大大的泡泡糖，吹的泡泡比她小脸还要大，然后小嘴一歪一歪，露出小孩那种得意又天真的神色。

记得当时，他还羡慕过季柏文有这样一个妹妹。

后来，他家养了一条小狗，感觉也差不多。现在，感觉……也是差不多。

汤贝贝肯定想象不到自己在这位高大上的沈医生眼里可能连个人都算不上。

此时此刻，她坐在床边望着沈时，真的聊起了天：“沈哥哥，你来美国几年了？”

沈时回答：“十二年。”

汤贝贝接话：“那么久……那你英文一定很好吧。”完全瞎夸一番。

沈时：“……”

汤贝贝又问：“沈哥哥，你是一个人在美国吗？”

沈时嗯了一声。

汤贝贝：“那你肯定很想家吧。”

沈时：“……”

尬聊，完全是尬聊。汤贝贝也聊不下去了，如果可以，她拉沈医生开黑一把就好了。

“沈哥哥……你坐。”汤贝贝拍了拍床，让沈时坐下来。不用客气，反正都是他自己的床。

她的几句扯聊，沈时似乎看到了她的局促，样子温和了两分，换他主动问她了：“怎么会想来洛杉矶玩？”

这样就对了嘛，汤贝贝立马有话说了，巴拉巴拉地将她来美国西部旅游的目的说了一番，顺便介绍了她的所学专业，以及来这里的拍片计划。

“其实……我就是随便拍个短片作为毕业作品。”汤贝贝摸了下头。说到这个问题，她就有些丢人，拍片就拍片，为了拍个流畅的后退镜头借了人家美国小朋友的滑轮，结果整个人滑飞了……然后，就现在这样了。

“拍得如何了？”沈时接着问她。

汤贝贝当然不会交代出那么丢脸的事，摇了摇头说：“还没有拍呢。”

就在这时，客厅外面传来开门声，下楼找手机的张安硕回来了，开门进来便是一句：“时哥呢？”顿了下，对温倩说，“手机果然落在我车上，难得你也会这样大意。”

语气充满着爱意。

温倩没有过多回应张安硕，似乎一分钟也不想多待下去：“既然你回来了，我先走了。”

“等下，我给你找你要的书……书可能在我卧室，我再进去找找。”

“算了安硕，很晚了，你找到再给我吧。”

“好吧……那我送你回去。”

卧室里，汤贝贝默默地安静了下来，如果耳朵可以自己动，在张安硕再次进门她耳朵便高高竖了起来。注意到沈时扫来的视线，她笑了一下。

兄弟的女朋友或女神心里深爱的人是自己，这种剧情好像还蛮带感的喔。

张安硕送温倩离开，沈时也回客厅了，汤贝贝咕噜地滚进了柔软的被子里。深夜再次入睡，汤贝贝大脑终于浮现了一丢丢沈时跟她哥来周庄玩的记忆。如果没有记混，好像当时老汤还将她的卧室整理出来给沈哥哥睡过两晚，因为她哥说沈时不喜欢和人共睡一张床……

第二天，汤贝贝醒来没见沈时，倒是见到了张安硕热情的笑脸；系着昨晚的牛皮围裙，将早饭端上了餐桌后偏过头对她说：“汤妹，昨晚吵到你了吧。”

“没、没没。”她连忙摇头。

扯谎是不对的。事实上昨晚她该听和不该听的都听了，导致现在她都有些不太好意思面对张安硕，尤其面对他亲切无比的笑脸。

汤贝贝看向餐桌，上面已经摆放了今天的早餐，中西混合组合，小米粥、烤面包、牛奶煎蛋，搭配得营养又丰富。

此外，还有一盆绿油油的白灼西兰花。

美国的花椰菜好像比国内的更绿一些啊……汤贝贝心想。

“沈医生今早有个MDT会诊，所以已经出门了。”张安硕开口道，以为她在找沈时。

汤贝贝听不懂什么MDT会诊，不过大脑自动换成最简单的理解——沈时很忙，一大早就去医院上班啦。

张安硕又递过来一双筷子，对她说：“先吃早饭，等会我带你下去遛一遛……转一转。”

遛一遛……

“硕哥……那个你不去医院上班吗？”汤贝贝坐了下来，问。

张安硕靠向餐椅，舒服地喟叹一声，伸着懒腰说：“上午不用，休息休息。”

同样是医生，好像沈医生比张医生要忙一些啊。她几乎没见沈时休息，张医生倒是生活丰富，昨晚还聚会了。汤贝贝朝张安硕笑了笑，扯话道：“好像沈医生比较忙一点哦。”

“汤妹，你这话可有失偏颇啊！”张安硕反应那个大，放下筷子同她强调，“一切都是错觉，错觉知道吗？只因为今天你刚好撞上我休息了……事实上我比沈医生要忙很多啊！”

呃……她好像不小心戳中了张医生内心的痛了。

“汤妹妹，你知道一个外科住院医生每周工作多少小时吗？100小时以上，我所在的department更恐怖，每三天值一次夜班……你看我黑眼圈，看到没？看到没！”

汤贝贝点着头，大脑还在算100小时每周一天是工作多少小时……算出来后，不由真的感慨美国住院医生实在是辛苦。

只是，沈时不也是医生么，他不用每周工作100小时以上吗？她看过他的工牌，Surgery不也是外科的意思吗？

“如果说美国主治医生修成是一条千辛万苦的取经之路，你的沈哥哥今年已经顺利修成正果，而我还在路上打怪呢。”张安硕幽怨地说了起来，跟她普及了一下美国主治医生进修模式，他完成最苦的住院医生培训之后，还要两到三年的专科医生培训。

汤贝贝只能呵呵地笑了笑。这就尴尬了，张医生怎么会落后沈时那么多？

张安硕：“因为……我比沈医生小啊！”顿了顿，“小好多个月呢。”

汤贝贝继续笑呵呵。

张安硕瞅了她一眼，又说了一个原因：“我来美国也晚，国内读完硕士再过来读博，所以也就晚了几年。”

汤贝贝一脸完全可以明白的样子，维护张医生男人的自尊心。

“不过，你家沈哥哥进修也比一般人快很多，毕竟他是我们这圈子里的超级大神。”张安硕明确地说出某个事实上，竖了一下大拇指。

汤贝贝想说……沈时并不是她家的。

张安硕叹气一声，又说：“当然，当医生也看资质，比起沈医生，我确实资质比较平庸。”

不，汤贝贝望向张医生说：“我觉得比起资质，努力更重要。”

张安硕抬起头：“曾经的我，也是像你这样认为的。”

汤贝贝：“……”

“不过做人呢，就是要慢慢学会接受自己的平庸，这样比较容易快乐。”张安硕补充一句，鸡汤味十足。

汤贝贝赞同，看着张安硕忧伤的胖脸，想了想问：“硕哥，你在国内读的大学是？”

“喔……清华。”张安硕回答她。

汤贝贝一口气不顺，差点呛出了刚刚喝下的牛奶。

清华？

平庸？？？ 

Excuse me？逗她么……做人要不要这样谦虚啊！

汤贝贝在心里摇头，只能说每个人的自我认知是不一样的。比如她，十五岁之前她的QQ号一直叫作“天才贝贝”，如果用张安硕的评判标准，她是不是只能称为“智障贝贝”了？

张安硕说了一大堆，然后也奇怪上了。怎么汤妹对沈时一无所知？沈时不是说汤妹是他亲戚家小孩吗？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汤贝贝从桌边拿起手机——她哥季柏文来电。

洛杉矶时间早上九点一刻，国内S市已是凌晨一点多，她知道季柏文一向睡得晚，但也没想到这个时间给她打来电话。

“哥，你还没睡呀？”接通手机，汤贝贝弱弱地问。

“正要睡，不知道你在洛杉矶怎么样了，打个电话过来问问。”依旧是冷飕飕的语调。

汤贝贝已习惯季柏文用老总对下属的口吻对她说话，也知道季柏文对她这次美国行意见颇大，悻悻地开口说：“哥，你就放心吧，我已经和沈哥哥顺利会面，一切都好，特别好……”  

看到张医生飘来的视线，她继续说：“虽然我这趟出行受了点伤，但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出门便碰贵人，一碰碰到俩，这两天不仅沈哥哥对我照顾有加，还有他的室友张医生。我刚刚还在吃张医生给我做的早饭呢，有粥有牛奶有煎蛋还有……”

“咳……”安硕咳嗽了一声，笑了笑。

汤贝贝偷偷眯了下眼睛，自己也乐了起来。

大概知道她真的没什么问题，而且还在沈时这里暂时住了下来，她哥没有再问什么，反而提醒她不要过多给他们添麻烦。

汤贝贝干干脆脆地答应下来：“好！”

季柏文暂时没什么要问她了。

汤贝贝：“那哥我先挂了，你早点休息。”

季柏文没哼声，说明准许她挂电话了，汤贝贝正要将手机挂上，季柏文那边没有防备地丢来一句：“挂上电话，发个视频过来。”

“啊？”

“啊什么啊，如果不想我告诉咱妈，就发个视频过来。”

她哥这是还不信她吗？所以要视频验证一下她刚刚所说的话的真实度？不用想，视频这招肯定从他那位校花女友那里学来的。不过季柏文的威胁很有效，她不得不挂上手机，重新发了一个视频过去。瞧，瞧到没。

视频里面季柏文穿着蓝色睡袍，正半靠着床头审视着她。汤贝贝切换了下镜头，又对着公寓扫了一圈，以及在场的张医生。

看到没看到没！

“Thank you for taking care of my sister.”视频里季柏文冒了一句英文。

汤贝贝：“……”她自动将手机面向张安硕。

“Oh, you're welcome,I'm happy to be in help.”张安硕对着手机视频，朝季柏文露出亲和的笑意。说的是美式英语。

汤贝贝无言地摸了一下耳朵，这两人能用自己语言交流非要说英文，搞什么！

“Thanks a lot.”

“Don't mention it.”

……

终于，季柏文客套结束，接着对她交代了两句才挂上这通视频电话。汤贝贝放下手机，朝张安硕一笑，指了指手机，介绍了一下刚刚视频里的人：“我哥。”

张安硕笑了下：“我知道，季柏文。”

汤贝贝惊讶了，这世界有那么小么？张安硕还认识她哥？难道也是沈时介绍他们认识的？

同样，张安硕心里也惊讶着，惊讶汤妹怎么会是季柏文的妹妹。如果他没有记错，季柏文的妹妹不是叫季子珊吗？上个月还在微信问他加州这边留学的事情。

当然，他之所以知道季柏文，也是因为在季子珊的朋友圈见过两人的兄妹合照，两人长得也很兄妹相，都是上斜眼高鼻子，气质高傲。

倒是汤妹妹不太像……

“季柏文真的是你哥啊？”张安硕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汤贝贝点着头。是啊。

张安硕心里哎了一声，算是明白了汤妹妹季柏文和季子珊三人的关系。他应该早就想到的，为什么沈时对他说汤妹是他亲戚家小孩，却没有提及是季柏文妹妹，因为根本不想多提这三人的复杂关系。目的，就是防止他过多八卦。

汤贝贝看张安硕这个样子，知道他肯定是好奇为什么她和季柏文姓氏不同这事，她如实告知道：“我和我哥是同母异父，所以我们姓氏不一样，我姓汤，他姓季。”

大大方方的语气，没有任何遮掩。

“那季子珊呢？”张安硕下意识问，问完又暗骂自己八卦。

汤贝贝想不到张安硕还认识季子珊，不过想想也很正常，沈时是她哥S市的朋友，季子珊也是S市人，他们有着另一个生活圈子。

“因为季子珊咨询过我留学事情，我们加了微信……所以我在她朋友圈见过季柏文……也就是你哥……所以我才知道的。”张安硕大致解释了自己认识季子珊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这样。

汤贝贝托了托下巴，说：“季子珊也是我哥的妹妹，她和我哥是同父异母，所以他们姓氏一样，都姓季。”

张安硕：“……”

呃，还不明白么？难道她说得还不清楚？汤贝贝眨了下眼睛。

张安硕摇头。

汤贝贝其实不太爱介绍这事，因为越说别人越八卦，八卦也好，遇上好事的还要问她一句——那你哥是跟你关系比较好，还是季子珊？

一个同母异父，一个同父异母，她要怎么回答而且这个问题可比小时候别人问她爸爸好还是妈妈好，难回答多了。

张安硕八卦归八卦，倒也没有问出那么无聊的问题，加上明白沈时的用意，微微一笑，收住了话题。

手机铃声又响了，汤贝贝提醒张安硕：“你的。”

临时接到电话，张安硕也要出门了，出门之前又是洗脸又是换衣，最后还要翻箱找本书；他将找到的砖块书塞进背包里，抱歉地对她说：“汤妹，我也没办法陪你了……总之有事call我，或者沈医生。”

没事没事，汤贝贝挥着手告别：“张医生你快出门吧，拜拜。”

其实——汤贝贝更喜欢一个人待在这间公寓，主人不在家她才更自在嘛！

张安硕离开五分钟后，汤贝贝打开了她大号行李箱；掀开第二层，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高端三脚架；半跪在地板将它安装完毕后，置上摄像机，调焦，对准镜头。

“嗨，看到我了吗？”汤贝贝咧着嘴朝摄像机说起了话，“终于……只有我一个人了，这里是沈医生和张医生的公寓，不错吧。”

大致介绍了两句，汤贝贝蹩着脚来到沙发，卧倒，然后撑着脑袋，舒服地半躺沙发，继续说话：“虽然变成了这样，不过我觉得这趟旅行还是挺有意义的，人生嘛就是随时充满着意外和惊喜的。做人嘛，最重要是乐观，是不是……”

说完，她转了个身。

前方摄像机跟着转了180°，再次对准她。

几分钟后，汤贝贝又拿出笔记本电脑，云连接，刚刚录下的视频已经出现在她电脑里；之后，打开PR，简单剪辑刚刚拍下的视频。

无聊那么久，她终于有一种活回来感觉！

打开电脑音乐，汤贝贝又播放一首最符合现在她心情的歌曲《削个，椰子皮》，自在微眯着眼睛，跟着哼唱起来：“Ooh baby……where you are……Sugar~Yes please~Won't you come and put it on on me……”

边听音乐边登录QQ，QQ里的消息像是美国这边泛滥的鲤鱼，一条接着一条弹跳出来。汤贝贝一一回复来自朋友基友网友的留言，最后剩下童老板的消息——“有新剧，接不接？”

“什么类型啊？”

汤贝贝拆开一包牛肉干，一边撕咬，一边用两根手指敲打键盘，敷衍地回复了该条消息。

同时退出QQ，她现在心情很好，不想谈及任何关于剧本的事情，她只需要oh baby……削个~椰子皮~吧！

如果现在还有什么影响汤贝贝自在又惬意的心情，唯有一件事——她头发有些油了。

几天没洗头了？

汤贝贝头疼地抓了一下头发，好像她来到美国洛杉矶就没有洗过头了……主要来这里第二天她就折了腿，实在是不方便洗头。骨科医生和沈医生都嘱咐过她，石膏腿不能碰到水。所以这两天，她每天洗澡都只能用湿毛巾擦擦而已。

所幸，她没有什么洁癖。

汤贝贝拿出手机搜索附近有没有什么洗头店，最后无奈放下，别说她现在腿不方便，就算腿方便，就她的英文水平还是不出门为好。

今天MDT会诊结束，沈时接待了一位中国男性病人，七十岁，由留美的子女带过来问诊治疗，电子版PET—CT图像和其他资料他上个星期已经看过，肺部肿瘤，表皮生长因子受体（EGFR）突变，不过老人心态很好，对他说：“我不是来看病，主要是来美国玩一玩。”

中午，他有两个小时休息时间，老人的儿子请他吃饭，沈时拒绝了。他拨了汤贝贝手机号码，没人接听。

“嗡嗡嗡，嗡嗡嗡……”

客厅沙发手机震动地响着，洗手间水声哗哗地流着，同时打开着的电脑还在播放着神曲《Sugar》，这样的情况，汤贝贝自然听不到外面手机在响。

何况，她还在洗着头。至于不能碰水的石膏腿，已经机智地用冰箱的塑料膜严密地包好，一圈又一圈……

沈时回来了。

他打开公寓门，不知道是客厅播放着动感音乐，还是最中间摆放着三脚架，觉得自己离开不到半天，整个公寓都陌生了两分。

就在这时，三脚架上自动感应的摄像头旋转半个头，直直对着他拍摄。“汤贝贝。”沈时叫了一声。

她滴乖乖，沈医生回来了吗？

正要关掉花洒的汤贝贝听到了沈时声音，莫名有些慌，一时忘记自己受伤的腿快速起身，导致石膏脚一滑，噗通一声，摔在了淋浴室。

“哎呦——”汤贝贝叫了一声，双手艰难地撑住地砖，避免自己摔得更惨烈。

“汤贝贝？”外面，沈时走到卫生间门外，敲了下门问：“你……还好吗？”

汤贝贝疼得龇牙咧嘴：“沈哥哥。”她好想哭。

外面沈时完全不知道里面情况如何：“方便进来吗？”

“方便……”

随即，卫生间门被打开。

沈时立在门口，看到的是这样一幕——汤贝贝双脚跪地，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脑袋，双手半扶玻璃推门，然后憋着一张通红的脸，望着他。

比起湿漉的头发，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更是水润得能冒水。

汤贝贝就以这副鬼样子面对着突然回来的沈时，顿了半秒，悲切地开口问：“沈哥……你怎么回来了？”

同时，客厅循环播放的《sugar》一声接着一声飘来: I'm hurting baby, I'm broken down……”

《sugar》真是一首神歌，半个小时前唱出她荡漾的心情，没想到现在也能对衬她落汤狗一样的画面。

没错。她现在很受伤，她很崩溃……她要去削个椰子皮……

古人云：福祸相依。

汤贝贝人生第一次“公主抱”就这样意外来了，不枉她在最新的剧本里按小说原著写过N种不同场合“公主抱”，女主在小木屋被公主抱，女主在小树林被公主抱，女主在小山洞被公主抱……总之，她对公主抱这玩意很熟悉很了解，因为太了解公主抱姿势，当沈时半蹲下身，将手臂放在她后肩，她已经自觉地将双手放在他的双肩，方便他将她抱起。

沈时微微一僵，然后快速将她抱起。

呃，难道刚刚沈时跨步上前不是要抱她起来吗？汤贝贝反应了一下，顿时羞愧得眼皮抽筋，只能眨巴眨巴眼睛地转移尴尬。

没错，沈时原本只想将人扶起看看情况再说……抱着怀里的人来到沙发，沈时又取了一条浴巾过来。汤贝贝连忙接过并道谢：“谢谢沈哥哥。”

沈时立在她前面：“动一动左腿。”

汤贝贝动了一下左腿，还好。

“再动一动右腿。”

汤贝贝又动了一下右腿，也还好。

只是为什么还是那么疼……然后沈医生再次对她说：“你把右边裤腿卷上来看看。”

汤贝贝卷裤腿，原来是右腿膝盖破了一点点皮，真的只有一点点，如果不仔细看都看不到，汤贝贝笑了两声：“……轻伤，轻伤。”

沈时又亲自检查了一番她的两条腿。

不知道是不是职业是医生的缘故，汤贝贝觉得沈时检查她膝盖的样子有些温柔。当然这种温柔只是医生对受伤人士的人道关怀，最多带点大哥哥对友人妹妹的额外照顾。绝不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温柔。

确定真的没事之后，沈时站了起来，默了片刻，开口：“如果你要洗头……”

呃，如果要洗头……他给她洗吗？

“如果要洗头，记得找个我或张医生在家的时间。”口吻那个淡。

汤贝贝：“好。”

不管如何，沈时语气里没有嫌弃之意，汤贝贝已经觉得很美丽了。只是心里难免哀怨一番，她为什么要洗头，为什么要洗头……一个女孩大费周章也要洗个头，图什么，不就是为了提高一点自身形象和气质吗？

结果呢！

想到刚刚洗手间那一幕，汤贝贝垂下头，现在别提形象了，估计她连基本的人样都没了。手里拿着毛巾，她随便擦了擦自己的短发。

沈时也没有多余的话，刚刚汤贝贝在浴室摔倒就是他临时回来才导致的。算起来，他还算是间接责任人；视线再次瞥了一眼某人用保鲜膜包裹着石膏腿抿了下唇说：“保护措施做得不错。”

沈时的有意说笑，汤贝贝立马笑了，回应说：“必须的，遵医嘱嘛。”医生叮嘱她石膏不要碰水，她就肯定不会让它碰到水！

下午，汤贝贝便老实地回到轮椅待着。

中午沈时回医院之前给她叫了一份中餐，还给了她碘酒和棉花球，让她擦拭右腿膝盖的破皮。“有事给我电话。”沈时说，又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了串科室电话，递给她，“找不到我，就拨打这个号码。”

汤贝贝觉得除非发生突发脑溢血或有歹徒进入这两种情况，不然她也是不会打什么电话的。不过，她觉得沈时每次找她都打电话有些费事，开口说：“沈哥哥，我们加个微信吧，有事我在微信找你。”

然后，她拿出了手机。

沈时一时没回应她。

这是不方便吗？哎哎，她又要自己找台阶下了。

“我没有微信号。”沈时出声解释。

呃……汤贝贝笑了笑：“没事没事，我们就电话联系。”

下午汤贝贝坐在轮椅看一部电影，收到了沈时发来的一条短信：“shenshi1229。”

汤贝贝反应了两秒，立马拿出手机输入shenshi1229，很快搜到一个刚注册的没有头像的微信号，发送了好友添加请求。

她会不会是沈医生第一个微信好友呢？汤贝贝想了想。

只是她发出去的好友添加请求，两个小时之后沈时才给通过。

因为，沈时进手术室了。

“沈医生，我想再和你聊聊我爸爸的情况。”UCLA中心医院肿瘤研究中心，上午带父亲过来看病的留美程序员叫住了刚刚从手术室出来的沈时。

用消毒药水搓洗完毕，沈时用毛巾拭擦好说：“您在休息室先坐一会。”

汤贝贝下午除了收到沈时发来的微信账号，还收到一笔转账，转账人是她哥季柏文。金额下面留有一句话：“脚好了记得买点礼物回去。”

礼物她本就要买，可是季柏文这个转账理由，真让她很难拒绝。

“谢谢季总经理赏赐，皇恩在上，受小的一拜。”汤贝贝在微信给季柏文留下一句话，然后发了一个汤圆跪谢表情包。

季柏文难得很快回复过来：“好好养伤，别让我操心。”

汤贝贝感动了，只是感动的语言最难表达，她又丢了一个表情包，一个她自制的季柏文动态图像，上面写着一句“季总最帅！”

季柏文：“撤回。”

汤贝贝笑嘻嘻，就是不撤回。

不得不说，美国医院的轮椅设计很好，至少汤贝贝这两天的用户体验很不错。比如她要看电影，轮椅前面就有一个伸缩支架放她的电脑；要上厕所，轮椅还有支撑她站起的辅助功能，此外转圈也很灵活……除了，不是电动的有些遗憾。

汤贝贝不知道，这多功能轮椅是沈时特意从UCLA医院康复疗养中心给她借过来，并不是医院的普通款。

更让汤贝贝感到惊喜是，她通过刷朋友圈知道明天居然是感恩节，感恩节是美国节日，她人在美国都不知道，她朋友圈已经开始各种感恩了。

话说，美国的感恩节沈时、张安硕他们会放假吗？汤贝贝比较关心这一点。

张医生说的没错，住院医生比主治医生要苦很多，感恩节沈时有两天假期，他却要继续值班。晚上回来张安硕不停诉苦，对比沈时一脸无动于衷，汤贝贝给予了不少安慰，咱们是中国人，感恩节过不过意义并不大。

“可是汤妹，我春节也不能休假。”张安硕说。

汤贝贝：……

“不过呢——”张安硕突然哈哈地笑起来，变脸快得像是逗她玩，开心无比地在沙发坐下来，以宣布的语气对她和沈时说：“虽然明天感恩节我要上班，但是后天我不上班喔！”

“你们猜为什么？”

汤贝贝摇头。

“因为Aaron打赌输给了我，他不得不跟我换了班。我傍晚回来，Aaron都要哭了……”

沈时依然反应淡淡，汤贝贝却跟着张安硕开心了一下，虽然她也不明白后天休息为什么能让张安硕如此荡漾。

“因为后天是黑色星期五啊！”

黑色星期五？

每年的感恩节第二天，老美们称之为“Black Friday sale”，意思是这一天每个商家会推出优厚的大减价，很多商品优惠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不用说，张安硕等黑色星期五已经等很久了。

这不就是类似国内的双十一吗？汤贝贝听着张安硕的话，两手握了又握，可是她又不得不考虑自身实际情况，只能替张安硕高兴一把。当然，如果他愿意帮她，她就写个单子给他。

“汤妹，你要去吗？”张安硕终于看到了她眼里的期盼。

汤贝贝含蓄地摸了摸今天刚洗过的头，说：“我好像……不太方便去。”当然还有一个可行办法——他推她去。不过这个要求，汤贝贝不好意思说出来。

“这有啥，我推你去啊。”张安硕说，一口完全没问题的语气。

汤贝贝：“！！！”

“去不去？”

“去！”当然去！汤贝贝立马点头答应。

旁边沈时：“……”

“沈医生，你去不去？”张安硕又笑眯眯地问沈时。

沈时看向这激动不已的两人，不得不提醒说：“后天商场人会很多。”意思就是，张医生你要去自己去，不要带着某个折腿的人一块去。

汤贝贝：“……”

“没事没事。”张安硕看向汤贝贝，想到一个相当不要脸的主意说，“商场对physically challenged有特殊服务。”像是知道她听不明白physically challenged意思，张安硕委婉解释了下，“就是……残障人士。”

感觉上又给她开了一扇后门，汤贝贝露出灿烂面容，指了指自己说，“对哦，我现在就是残障人士啊……太好了！！”

沈时：“……”

“咳！”张安硕一时也接不了话，笑着点了头。不得不说，汤妹的笑容非常具有感染力。

“沈哥哥，我想买几样礼物带回国，所以我后天就跟张医生去商场逛一逛……买好就回来。”就算从头到尾沈时都坐在旁边，汤贝贝还是向沈时汇报一下。因为她很明白，这个公寓里沈时才是负责她的人。

沈时抬起头，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黑色星期五”在期盼中迎来，大清早汤贝贝和张安硕便早早整装完毕。汤贝贝带了一个雾蓝色的相机包出门，里面除了放着她的5D4，一部手机，一包牛肉干，还有两张VISA信用卡。为什么带两张信用卡，一张刷爆，还有另一张是不是？

她回过头，望了望后面的张安硕，微微挑了下眉——出发吧！

正要出门，一直没说要一块购物的沈时从沙发站起，看向他们说：“我也要买条裤子，一起去吧。”

轮椅上汤贝贝：“……”

轮椅后的张安硕：“……”

UCLA中心医院附近就有一个购物中心，开车不过十几分钟；五座的福特轿车，五分钟后汤贝贝坐后座。前面是开车的张安硕，和坐副驾驶的沈时。

她的代步工具轮椅，已经折叠好放在后备厢。

汤贝贝学的是导演和摄影专业，自认为美学品位还不错，坐在后面问沈时：“沈哥哥，等会你要买什么裤子？”

沈时一时没回她。

汤贝贝自己接了话：“我眼光还不错，到时候我和张医生一块帮你选选。”

“嗯。”沈时应了一声。

汤贝贝笑眯眯，张安硕却打岔：“汤贝贝，恐怕到时候你根本不需要替你沈哥哥挑选。”

呃，为什么啊？汤贝贝问。

张安硕笑，故意不告诉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然后，像是想到一个重要事情，张安硕赶紧趁着前方红灯停下来拨了一个电话。“差点闯红灯了，不然一个星期的值班费就没了。”张安硕吐槽一句美国闯红灯的代价多高，手机接通，换了另一种语气说话：“阿温，你那边好了吗？”

汤贝贝：……

不用想，手机那端是她见过的温女士。

难道温倩也要一起去吗？汤贝贝下意识看向前方沈时，想了想，开口说：“沈哥哥，吃牛肉干吗？”

她突然出声，声音不轻不重，刚好可以通过张安硕手机让那边温女士听到。配合自己说出的话，她朝沈时递了一条牛肉干过去，沈时眼里有片刻的犹疑，还是接过了她的牛肉干，并说：“谢谢。”

“硕哥……你呢，要吗？”一视同仁，汤贝贝也问了问张安硕。

“要！”张安硕一边打电话，一边回她话。

汤贝贝又“心机”地递上另一条牛肉干。

“汤妹，帮我撕一下。”张安硕要求还挺多。

汤贝贝撕开包装再次递给张安硕。

很快，张安硕挂上了手机，咬着牛肉干说：“温倩已经约了其他人了。”

果然温倩也不想跟她一块同行。

“汤妹，还有吗？再给我来一条。”张安硕又对她讨要牛肉干了。似乎也没有太多的遗憾，约不到温女士这事还没吃不到牛肉干要紧。

汤贝贝默默递上牛肉干，然后一视同仁地问沈时：“沈哥哥，你还要吗？”

沈时：“不用了，谢谢。”

“硕哥，温倩是谁啊？”忍不住，汤贝贝问了问，问完觉得自己很八卦。

“哦……温倩啊，一个女性朋友。”

汤贝贝：“……”

张安硕是故意回答得模棱两可，用余光看了看旁边人，才介绍起温倩说：“我们认识阿温很多年了，不过沈医生更早一点。他和温倩以前是同学，还是同个实验室出来。”

原来是这样，所以温倩不是张医生的女朋友？汤贝贝撇头，骂自己主观臆想太武断。

“所以阿温也是医生吗？”她问。

“不是，阿温不是医生……阿温在这边的一家制药公司工作，比我们好多了。”张安硕笑道。

汤贝贝点头。

“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啊。”张安硕加了一句。

汤贝贝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要如何拒绝。

“不用。”副驾驶的沈时直接拒绝了张安硕的提议。

汤贝贝不得不感激沈时。

张安硕摸了下鼻子：“为什么不用？”

沈时回：“没共同语言。”

汤贝贝：……

什么没共同语言个鬼，这不是赤裸裸的智商歧视么！汤贝贝笑了笑，自己找了一句能表达同样意思却意味不同的话：“的确，我不太喜欢认识比我更优秀的女性。”

“哈哈哈！”张安硕大笑出声。

副驾驶的沈时望向了车窗。

商场到了，过来的一路汤贝贝已经感受节日气氛，车里下来，汤贝贝坐上了她的专属小车。然后，讲究地在自己膝盖放一条围巾，遮住了自己的石膏腿。推车的张安硕不太明白她这个行为，她解释了句：“我觉得这样更像瘫痪一些。”

主要怕她这种临时残疾没办法享受残障人士的待遇。

张安硕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出了一个馊主意。

沈时：“走吧，进去了。”

走，进场！

沈时提醒得没错，今天商场人果然很多，不过汤贝贝来自哪儿，从小又是长在旅游景区的人，什么规模的人山人海没有见识过。对比起来，这个在老美眼里商场最热闹的场面，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国内商场普通周末日的样子。

沈医生可能也是太久没回国了吧。

“我先陪你们买吧。”汤贝贝回过头对后面两人说。毕竟重头戏一向都在后面。

张安硕没意见，他已经控制不住内心的骚动。

商场一眼扫去，家店都挂着显眼的“SALE”字样，折扣额度有大有小。

来到商场之后，汤贝贝一直笑吟吟，张安硕也不停笑呵呵，只有沈时淡淡地扫视着商场。因为沈时的存在，汤贝贝觉得自己都变得显眼了。不过大概因为她“残障人士”的身份，商场的老美们对她没有过多打量，甚至会礼貌且有意地给她让道。

难道这就是张医生说的残障人士的无障碍通道？！汤贝贝想，如果她不是心理素质好外加脸皮厚，都有可能承受不起这份特殊待遇。

男人购物和女人真的不一样，连张安硕这种对“黑色星期五”期待已久的男人都是直奔目的地扫货。不过张医生战斗能力也是蛮强的，过冬的保暖内衣，他一口气买了五套。

“因为五套是数量折扣和金额折扣最优惠组合的最优买法。”张安硕说。

汤贝贝觉得老美一些商场优惠活动比双十一津贴算法都复杂。

“沈哥哥，你要买吗？”既然如此划算，汤贝贝也问问沈时。

沈时没什么兴趣。

唉！好像沈医生真的只是过来陪他们。

就在这时，张安硕看到对面李维斯写着“BOGO”字样，立马推着她往对面冲过去：“买一送一啊，汤妹。”

BOGO是买一送一的意思？ Buy One Get One？

刚刚汤贝贝用冲形容张安硕推轮椅的速度……的确是夸张了一些，但也差不多。来到这家最为热闹的李维斯专卖店，她已经看不到沈医生了。

张安硕把两袋战利品放在她怀里：“汤妹，你在这里等下我。”

汤贝贝：……好。

只是她也想逛一逛啊。

汤贝贝动了一下轮椅，动不了，回过头，只见沈时把住了她的轮椅。

“不要跟着挤。”沈时对她发话，顿了下，“想买什么，跟我说。”

男人声线清朗，模样沉稳，汤贝贝听话地点了下头。

“沈哥哥，你不是要买裤子吗？”汤贝贝主动问，“要进去看看吗？”

没办法，沈时推着汤贝贝进了这家最拥挤的店。每个人性格不同，有人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钻，比如汤贝贝和张安硕；有人却排斥拥挤，比如沈时。

张医生已经选了两条牛仔裤，试了试都很满意，也刚好凑上买一送一的优惠。

“时哥，你不来两条吗？”张安硕高兴地问沈时。

的确……他要买一条裤子。沈时指向一款休闲样式，直接对销售小姐报了码数。然后，包装，付款。

“等下……”汤贝贝开口，“我也来一条。”

终于，她明白了张安硕过来时说的话，为什么沈时根本不需要她帮忙挑选。他这个速度效率，太符合他的风格了。

接下来，就是汤贝贝的战场了。

大牌云集的商场，汤贝贝按照写好的购物清单一一购买，刷卡签字，整个过程流畅又迅速。同样购物小能手张安硕已经变成了拎包员，开玩笑说：“汤妹，以后你老公压力颇大啊。”

汤贝贝有些羞涩，只好说：“没事，我可以自己养自己。”

“还需要买什么吗？”沈时问她。

额，她还要买几套护肤品……汤贝贝不好意思说出最后的诉求。

护肤品专区在商场的三楼，一个不仅沈时没有来过，连张安硕都没有来过的区域，不同原先男女都有的购物店，护肤品大多都是女性客户在挑选。

如果说，原先汤贝贝已经享受了至尊的购买服务，在她由沈时不疾不徐推着她进入护肤品楼层，旁边还有张医生替她提着各类战利品的某个瞬间里，汤贝贝似乎深深地体会到自己在某一种意义冲上了巅峰……

她还想到了一个词——秒杀全场。

当然，她这种情况还有另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身残志坚。

下午一点，汤贝贝满载而归地回到了公寓。

休息片刻，她和张安硕相互盘点各自的战利品，默契地相视一笑，幸福的感觉已经高到爆表。不过，今天只买了一条裤子的沈医生可能就没有他们两人的幸福感了。

“开心啊。”难得医院没有临时电话打来，张安硕握着遥控器，打开了客厅电视说：“今天难得休息，我要看一集《XX传》继续放松放松。”

啥？！《XX传》？汤贝贝倏然抬起头。

“《XX传》啊。”张安硕同她推荐起来说，“很有意思的一个电视剧，我已经看到第三十六集了，这个电视剧在国内应该很红啊，汤妹你没看过吗？”

她可以摇头吗？

张安硕对她说完，又朝洗手间洗手的沈时说：“沈医生，我要看《XX传》了，一起追吗？”

汤贝贝：……哈哈哈！内心又忍不住搞笑起来，《XX传》这种豆瓣评分3.6的无良IP剧，沈医生怎么会追看？

就在这时，沈时已经洗好手从卫生间出来说：“等一下。”

什么？等一下？沈时说等一下？！

“汤妹，你怎么站起来了？”张安硕眨眼，不明所以地看向站起来的汤贝贝。

汤贝贝回视张安硕，她就是有些紧张……有些紧张……